第4章 造化弄人(1)

在年轻的时候

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

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她

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

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

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暇的美丽

若不得不分离

也要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

感谢她给了你一份记忆

长大了之后你才会知道

在蓦然回首的一刹那

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

如山岗上那轮静静的晚月

——席慕容《无怨的青春》

（七）月朦胧鸟朦胧

周五晚上有个酒会，某国际著名内衣品牌在中国大陆地区的夏季新品发布会，酒会在香格里拉酒店举行，柳杨也接到了邀请函。该内衣品牌的中国区副总裁是个台湾色鬼，姓董，他五官上的标志是一只永远红彤彤的酒糟鼻，和一双永远泡在水里的桃花眼。柳杨曾被他在酒会上暗算过多次，当然从未被他得逞过。

后来，柳杨招聘了一个美术总监樊篱，小伙子身材极好，长得又帅，像极了韩国人气偶像裴勇俊，五官却比裴勇俊更立体。尤其那一头裴式发型，特别有款有型。他偶尔也兼职做平面模特，最特别的，是能喝酒。樊篱能不显山不露水地喝掉三瓶红酒，头不昏眼不花，洋酒更不在话下。从此只要出席酒会，柳杨就带上樊篱。自从有了樊篱，柳杨再也没有醉过。甚至有人怀疑她和这个小帅哥有一腿，她也不澄清，有些事情就让它“月朦胧鸟朦胧”反而更好。

周五晚上，打扮停当的她带着樊篱去了香格里拉。这样的场合，她一般都是一身旗袍。旗袍在任何场合，都是淑女百穿不败的经典。当然，也难得她有一副好身材。头发也是下午新做的。她不喜欢繁杂的发式，只喜欢简单的发髻，插一根簪子，耳畔有丝丝缕缕垂下，优雅又随意。因为天尚且有些冷，所以在藕荷色旗袍外面又罩了一件黑色薄羊毛披风。即使到了室内脱下披风，她还备了一条黑色羊绒披肩。女人么，就是要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

到了现场，先是走秀活动。俊男靓女、帅哥嫩模，在闪烁迷离的灯光下，甩臂扭臀，风情万种。模特身上暗香浮动，整个现场气息氤氲。樊篱坐在柳杨身边，专心看着舞台。柳杨用胳膊捅捅他：“哎，这里有没有你认识的朋友？”樊篱笑笑，轻声答：“有两个。是我模特学校的同学。”

“你怎么没有争取到这个机会呢？”

“老大，我的主要工作是在你手下打工哦。我要是频频出去走穴，你会同意？”樊篱跟她贫嘴。“再说，我今晚的职责不是要帮你喝酒吗？”他一笑，就露出一口做过牙膏广告的白牙。“嘿嘿，这个人情我可不认啊！”她喜欢这个小伙子的简单和直率。说话可以直来直去，无所顾忌。她也一直奇怪，这么帅的小伙子，不去娱乐圈发展真是可惜了。有次她也问过他，为何甘心屈居平庸枯燥的杂志社而不去姹紫千红的娱乐圈。樊篱呵呵一笑，说：“娱乐圈的帅哥多得去了，少我一个不少，你这里却会把我当块宝，不是吗？”

事实确实如此。两年前，杂志社的美术女总监结婚生子休产假，柳杨于是向集团公司打报告，又招了一个美术总监，就是樊篱。当时樊篱刚从法国留学回来，学的就是美术专业，满脑子的时尚构思，版式设计风情万种。不仅柳杨欣赏，连总编以及出版集团高层也对他青眼有加。当时柳杨还以为樊篱刚从国外回来，不清楚国内的就业情况，临时找个工作过渡一下，然后骑驴找马，在这里不会呆太久，谁知他竟一呆两年，并且大有继续扎根的意思。这两年，杂志发行量逐渐上涨，虽然涨速缓慢，但从读者反馈的情况来看，与内文版式的改变确实有很大关系。柳杨很得意招了这么个得力干将，几乎每个秀场都会带他出席。

走秀结束后是冷餐会。嘉宾们开始走向冷餐台，手持餐盘，各取所需。这种场合，柳杨的熟人和朋友都很多，有纸媒的，网媒的，电视台的，娱乐圈的。这个城市就这么大，很多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柳杨刚从一名侍者手里接过一杯香槟，就被一个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柳大主编，好久不见！”

一转身，是一张印象模糊的脸。看着她略显思索的表情，对方马上解嘲说：“呵呵，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去年，我们还合作过一次，那啥……去年的人体摄影展……”哦，想起来了，当时为了策划这个选题，颇费了一番脑筋，既想赚取读者眼球，又不想碰高压线。后来，还是和一家文化单位合作，策划举办了一个人体摄影展，而她的杂志则用三个P的篇幅，以报道形式刊登了摄影展上的六幅作品，打了个擦边球，蒙混过关。尽管如此，上级领导部门还是给了柳杨所在单位口头警告，下不为例。事后，总编把柳杨叫过去，心有余悸地说：“冒了个大险，这期杂志只涨了五千本，不值得，下次别搞了。万一碰到哪根高压线，上头大笔一挥，你我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这个人，就是那次人体摄影展的首席摄影师老万。老万大约五十来岁，脑门已经微脱。后来听说，被他拍过的小嫩模，都遭过他的猥亵。柳杨听得恶心不已，早知如此，即使能让杂志上涨5万，她也不会与这种人渣合作。所以现在看到此人，柳杨的第一反应就是——反胃。

“柳主编啊，这次我们又去湘西拍了一组‘野趣’系列的人体摄影，简直美轮美奂，我正准备给你发几幅小样让你过目呢！”老万凑上来，抽过烟又喝过酒的嘴巴里蹿出一股下水的味道。

柳杨下意识地退后一尺，尽量礼貌地微笑着说：“这个……估计不行了，上次我们已经被上级领导部门警告过了……”

“没关系啊。我们再想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文化部门那边，我找朋友去疏通疏通。”

柳杨只笑不语。

“柳主编，为我们即将来到的第二次合作，干一杯！”老万伸出端着酒杯的手，要跟柳杨碰杯，另一只手作势要搂柳杨的肩膀。

“柳主编，你原来在这里啊！那边电视台的杨老师请你去一下。”樊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句话解救了柳杨。她侧身一闪，说声“对不起”，闪人了。剩下的酒，自然被樊篱代替了。樊篱就是她的酒会护身符。

（八）你是我的保护男神

如今，中国人学会了不少西方人的做派，开派对，办舞会，唯独在喝酒上没有学会人家的尊重和随意。中国人无酒不成席，不喝醉不爽快，何况这种免费的酒会。所以即使不是坐着圆桌、轮番敬酒、划拳喝酒，走走停停间，也能喝得头晕眼花。好在还有樊篱，每当有人举着杯子要和柳杨干杯，樊篱就会主动跟人家碰杯，口气亦很诚恳：“柳主编你真不能再喝了，小心又胃穿孔，这一杯我替你代了吧！我先干为敬。”说罢一仰脖，豪爽得让人无法介意。

柳杨确实喝出过胃穿孔。那是三年前吧，为了拉某日本品牌轿车做封底广告，时任广告部副主任的叶菁请这家日本公司的中国区总裁吃饭，拉她去作陪，席间喝的是一种日本清酒，还是温热了喝的，入口绵柔，似乎没什么酒劲。为了顺利签单，柳杨和叶菁跪在榻榻米上，和一帮日本鬼子喝了一圈又一圈，却没想到清酒的后劲实在大。等她意识到不行了时，腿脚已经不停使唤，连去洗手间都无法起身。而叶菁也已经醉得开不了车，只好给当时还没离婚的老公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同时又帮柳杨给她家里打了个电话，要邱平来接。

邱平赶来，将瘫软成泥的柳杨接了回去。当夜，柳杨胃痛难耐，呻吟不停，邱平送她到医院，被诊为胃穿孔。至此，邱平对她再没好脸色。虽然那单广告最终拿到了，但她的胃坏了，婚姻也坏了。后来，叶菁再有饭局，只要与男人喝酒，便再也不敢拉她去作陪。

今晚，樊篱喝了多少酒，她不知道。反正他从来没让她醉过。就像刚才，今晚的东家，该内衣品牌的大陆区副总裁董色鬼缠着她来喝酒时，依然被樊篱四两拨千斤化解了。但这个老色鬼并不想就此放过她，就在樊篱去吧台拿酒时，灯光逐渐暗淡，舞曲音乐响起，舞会开始了。董色鬼立即揽住柳杨的腰，“来吧，柳小姐，我们跳一支舞吧。”

柳杨作势头昏，要坐下歇息。董色鬼马上扶她到休息区坐下，双手却不安分，在她的腿上摸来摸去，她感觉真丝旗袍都要被他摸起毛了。心里暗恼，却又发作不得。她借口要去洗手间，站起来就走。老色鬼又跟上来，搀住她手臂，说要送她去。在楼梯拐角处，董色鬼借助暗影，把她拉入怀中，嘴巴在她耳边磨蹭：“你这个尤物啊，简直想死我了，那些嫩模再漂亮，都不及你勾人……”

实在忍受不了了，她只能使出连自己都恶心的法宝——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干呕的声音，相信任何人听了都会避开三尺。董色鬼果然被唬住了，立马松开爪子，生怕她吐到他的阿玛尼西装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喝多了……”说罢，她故意踉踉跄跄地扶着楼梯走了，剩下董色鬼独自惆怅。这个女人，关键时刻，总会有办法明哲保身。比起那些主动送货上门的嫩模靓女，这个上不了手的女人更让人欲罢不能。好吧，总会有她求的时候。今年的大陆区广告预算是三千万，不怕这个女人不来求。

到了洗手间，补了妆，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几个未接电话，还有两条短信。电话是单啸风的，短信也是他的。他问她在哪里，电话也不接。她微笑起来，有种被人牵挂的甜蜜感油然而生。

“我在外面参加一个酒会呢，等一会儿就回家了。”她回复。

他的信息却迟迟没有回过来，大概忙着没看到吧。她准备收起手机，想想，又给樊篱发了条信息：“小樊你在哪？我们今天可以撤了。”

樊篱很快回信：“我就在休息区，你在哪？”

回到休息区，却没看到樊篱，舞池中人影幢幢，巡视一圈后，她看到樊篱正和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孩在跳舞，俩人有说有笑，好似熟人。目光再转一圈，只见董色鬼也搂着一个年轻女孩在跳舞，那个女孩几乎要被他勒进身体里去，两人的下半身几乎贴在了一起，女孩的上半身努力向后仰，姿势很别扭。

柳杨一直不明白：这家著名的内衣公司怎么会派这么个大色鬼来做市场推广？这不为他的沾花惹草提供了绝好良机吗？不知道有多少想名利双收的小嫩模因此落入这家伙的魔爪呢！想想真是可怕！她真想奋笔上书给这家内衣公司美国总部，“弹劾”这个大色鬼。

没等一曲舞毕，柳杨先打车走了。午夜的城市像个一半清醒一半醉的女人，散发着颓废慵懒的气息。路灯窥视着每一个夜归的人，却又忠心耿耿地守口如瓶。汽车从落满一地的梧桐树叶上驶过，沙沙如雨声。柳杨靠在后座，虽然没醉，却气息微醺。这一刻，她又想起单啸风，嘴角不自禁地漾起笑意。此刻，他在做什么呢？她拿出手机，准备再给他发个信息。却发现不知何时，樊篱已经发了信息过来：“老大你在哪？怎么独自跑掉了？你没喝醉吧？”

“只要有你在，我怎会醉，你是我的酒会保护男神啊！”她“啪啪”摁了几个字，发送了出去。忽然想起不妥，这话多暧昧啊！不过，她和樊篱向来直来直去惯了，何况他还比她小8岁，该不会会错意的。果真，半晌他回复了两个字——“嘿嘿”。她看了一眼，不由哑然失笑。这个“嘿嘿”真的耐人寻味，它可以有很多意思，也可以没有任何意思。也许，这种状态，就是蓝颜知己的状态？

嘿嘿！

（九）造化弄人

也许是昨晚喝酒，加上例假快要来的缘故，周六上午，偏头痛又犯了，多年的老毛病了。吃过无数的中药，却总是治标不治本。于是用一只热水袋灌了热水，贴在腹部，然后上床休息。

刚躺下一会儿，手机又开始唱歌。柳杨挣扎着翻身坐起，打开手机，却是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名字：郑凯。郑凯是她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去了深圳淘金，听说在那边开了一个软件开发公司，还在那里成了家，是同学中混得不错的一个。

他怎么会忽然想起给我打电话呢？柳杨一边思忖，一边按了接听键，郑凯在电话里叫道：“我的柳大主编啊，我还以为打不通你的电话了呢！最近忙什么呢？今晚有没有空出来聚一聚？我今天中午才到，晚上想约几个老同学叙叙旧。”

柳杨有些犹豫，“我今天偏头痛犯了，这会儿正难受呢……你哪天走？要不我改天请你……”

“哎呀呀，你看你看，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推三阻四啦？我明天一早要飞北京，这次恰好顺道看看老同学，我太太也来了，特想见一见我过去的老同学们，你这点面子都不给吗？我还准备叫上袁佳和闵慧哲呢。”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去就显得矫情了，柳杨只好答应。

“一定要打扮得漂亮点哦，可不要辱没了当年校花的美名啊！”临放下电话前，郑凯在那头嬉笑着补充一句。

为了控制偏头痛的进一步侵袭，柳杨只好吞了一颗去痛片。虽然她明知道，药效将会使她整个晚上神智恍惚，无精打采，但总比被排山倒海般的偏头痛纠缠好得多。

梳洗打扮一番，差不多已到约定时间。柳杨下楼打了一部的士，直奔福海酒店。福海酒店是本市为数不多的高档餐馆之一，“私房佛跳墙”是这家的招牌，最高级的一款佛跳墙688元一盅。柳杨迄今为止也就品尝过一回，那次还是一家企业老总做东。

“郑凯这小子在大学里是著名的‘葛朗台’，今天怎么忽然大方起来，舍得请老同学吃佛跳墙？”一路上，柳杨纳闷不解。

然而，当柳杨到达福海，在酒店迎宾小姐的引领之下，来到郑凯预定的三楼豪华包房时，才发现，等待她的真正谜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