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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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糊涂虫

妈妈最喜欢出我的洋相了,一出我的洋相就会说:“小狮子啊,论及你小时候的糊涂,实在是没有人可以比拟的呀。”

讲老实话,在我九岁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好像是朦朦胧胧的,整天就生活在云雾当中。鞋子反穿,袜子穿错都不是稀奇的事了。这一天是星期五,按照惯例妈妈都会到我们学校来做义工。正巧我要到厕所去,看到妈妈站在失物招领处的玻璃橱柜的前面看来看去,满面孔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她一回头看到我,立刻就把我叫到跟前,她说:“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会高高地挂在这里啊?”

我一看,吓得连忙逃到老老远。那里面竟然挂着一条我的内裤。内裤是妈妈亲手缝制的,正当中还绣了一只小狮子,不可能搞错。可是我想来想去想不通,内裤怎么可能掉在操场上又被挂到失物招领的橱柜里了呢?妈妈把爸爸叫过来,他站到妈妈的身边和妈妈一起,看着玻璃橱柜里面的内裤,一副抓耳摸腮的样子。

只听到妈妈在那里喃喃自语:“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突然,爸爸一拍脑袋说:“一定是换上了新的内裤,忘记了把旧的内裤从长裤里拿出来,这样到外面跑来跑去,旧的内裤就从裤脚里掉出来了。”

爸爸刚刚说完,妈妈就大笑了起来,一直笑到周围的过路人都停下了脚步,莫名其妙地看着妈妈,最后大家因为妈妈的笑,而一起笑翻。只有我,一个人躲到教室的角落里去了。

妈妈还告诉我,那时候为了我的糊涂实在是伤透了脑筋。她每天下班回家,第一眼看到我,都会问出一个同样的问题:“今天中午吃什么?”

我永远都是认真地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吐出来一个同样的回答:“想不起来了。”妈妈把我拉到身边,摸着我的左脑勺,眼泪也要流下来了。妈妈说:“我的小狮子啊,你真的被夹坏了吗?”

我一点也听不懂妈妈在说什么话,只有好婆在旁边气不过了,她说:“不要把我们的小狮子当戆大,他只不过是还没有开窍。”

什么叫“开窍”啊?突然,就好像是从天上掉落下来的声音,这是一个会翻白眼的巫婆,巫婆对妈妈说:“为了这个小狮子,你有得操心了。一直要操心到他入命!……”

妈妈记住了“入命”这两个字,于是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小狮子什么时候可以入命了呀?”

巫婆没有回答,我蹲下身体,趴在泥土地上挖土。这是在上海一幢洋房的后花园里,我被接生婆从另一个世界夹出来以后,又在一间放满了婴儿的房间里待了几天,我想说这间房间有点像火车站,我只是其中等待转车的旅客,马上就被好婆抱到这幢洋房里来了。从此,我的生命就从这里开始了。

巫婆总归喜欢说我的根在这里,可是到底在哪里呢?巫婆没有说,我猜想在土地里,就好像窗子前面的那棵无花果树一样。我想看看我的根到底是怎么样的,所以一逮到大人不注意的机会,我就在那里挖土。正在这当儿,巫婆穿着一件红色线缇被面改制的小褂,一闪身就从篱笆门外钻了进来,她从我的铲子底下抓起一把土说:“带上这把土,这就是你的土,你的命,你的根!好自为之。”

我更加听不懂了,幸亏妈妈来了。

我从巫婆的手里抓过那把土,那是在我离开故土的前一天。和巫婆最后说“再见”的情景。

我笑道:“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好不好,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有问题的时候,一定会来找你的。”

巫婆翻了翻眼珠子说:“你我之间,缘分已尽,今生今世不再见面。”

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表示了不予相信。而巫婆对我的冷笑回敬了一个白眼,然后把我手中的泥土装进一个和她的衣服同样面料的口袋,塞回我的手里,接着就从篱笆的门洞里消失了,从此我和巫婆再也没有见面。

我曾经拨打越洋长途,发送航空邮件,巫婆都没有回答,差使姐姐前往寻找,回答是:“那片农村的土地,早已变成了高楼,过去的景象一去不返,面目全非了。”

我大叫:“巫婆在哪儿?我忘记问她小狮子什么时候可以入命了呀!”此刻我是多么希望巫婆出现,可是看起来无缘,再也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你的前路,只好听天由命了。

啊哟!不好了,我怎么忘记了那把土放到哪里去了呢?于是翻箱倒柜地把个壁橱弄得好像惨遭抢劫一般。还好,在皮箱的夹缝里,找到了那只红口袋。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捧到了阳光底下,先把院子里褐色的山土挖掘开来,再把我的土撒在当中,我要把我的土和这异乡的土融合到一起,变成一片滋养你的土地,假如我真的可以变成一片滋养你的土地,奉献我的全部也在所不惜。

正在我专心致志地完成这一切的时候,你拿着一只折得歪歪斜斜的纸飞机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你开开心心地来到了我的身边说:“妈妈,侬看我折的飞机。”说着一甩手,就把手里的纸片飞了出去,纸片直别别地飞到二楼阳台上。

“啊哟,这是什么东西打到我了呀?”二楼的陈太太细声细气地叫了起来。我连忙抬起头来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陈太太也是上海来的,当年老三届的高中生,因为逃避插队落户,长期待在家里“生病”,后来嫁给了一个老大学生,“文革”以后,老大学生通过他父亲大学里的同学担保,自费出国读博士,陈太太就带着儿子出来陪读了。陈家的儿子比你大几岁,功课很好,文文静静的,是大家公认的好孩子,可惜和你玩不到一起。

有一次我到学校里去接你,回家的路上,看见陈太太的儿子被几个白孩子打到水沟里,正想过去把他拉出来,你对我说:“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他最最喜欢夹在当中帮腔,有时候踢我一脚,有时候打我一拳。他的朋友都是学校里高年级的大亨,其实别人并不把他当朋友,他不过是那些人的跟屁虫。好婆讲,这叫欺善怕恶。”

“以欺负自己的同胞,换来一时安全,这是最不好的了。”从此,我对这个孩子不看好。但是后来这个孩子也很成功,当年的行为大概是应对这个社会必须要的一种方式吧。不过他的母亲陈太太,实在是一个非常客气的上海女人。讲起话来慢条斯理,走起路来脚尖脚跟一条线。这天正在打扫阳台,你的纸飞机落到了她的身上。她弯腰拾起已经散了架的纸飞机,用手抹平了纸张看了看说:“小狮子啊,这好像是侬的回家作业啊,快拿下去,明天要交的呢。”

什么?我还会有回家作业的呀?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回家作业”这四个字,自从我上学以来,老师从来也没有要我们做过回家作业,也许她说了,只是我没有注意。有时候她会丢一些红颜绿色的纸头在我们的桌子上,我顺手一塞,就塞进了书包里。这些纸很牢,撕不开,做纸飞机最好了,可以飞得很远很远。

妈妈在一开始倒是天天要询问回家作业,也会查看我的书包,里面除了几张乱七八糟的破纸头之外,什么也没有。久而久之,妈妈便以为美国学校是没有回家作业的呢!听到陈太太的话语,才知道那些破纸头就是我的回家作业。于是还没有等到我回过神来,她已经“噔噔噔”地蹿上楼梯,从陈太太的手里接过了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头。

妈妈拿下来的是一张淡绿颜色的打印纸,上面印着几只大大的气球,每个气球里都有一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算术题:1+2=?3+4=?……这种题目就是回家作业吗?简单,太简单了。用不了几分钟就可以完成的。但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做回家作业,妈妈对此非常慎重,她先是帮我把铅笔削好,再把我抓到水池前面,把手清洗干净,最后才让我坐到写字桌前面,一本正经地做功课。

半个小时以后,妈妈走过来检查,发现我正对着那张纸发呆。凑到近处仔细一看,她说:“算术题倒没有做错,只是那几个阿拉伯数字写得横七竖八,好像蟹爬。咦,最后一题怎么没有做啊?”

气球外面的有道题目是:“假如全部都做对了,加在一起就可以是一个5!”

“我因为做不来,才停在这里的。”我说。

“这是什么意思啊?”妈妈想了想,拖了把椅子坐到我的旁边,和我一起把纸上的算术题做了一遍又一遍,加减乘除都用上了,那个答案就是没有办法变成一个5。看看天色已黑,快到做饭的时间了,趁着爸爸还没有回来,让我先到楼上去问问陈太太的儿子。

陈太太出来开门,问清缘由就把她的儿子叫了出来,这个刚刚才被几个白孩子打到水沟里的小人,现在已经清洗得干干净净地坐在那里做功课。听了我的求助,便趾高气扬地快速阅读了一遍题目,然后不屑一顾地回答:“意思就是加在一起是一个5!”

我还是听不懂,站在一边的陈太太也急了,她冲着儿子说:“侬好好回答好不好,不要讲外国话,侬的话不要讲小狮子听不懂,就连侬的妈妈我也听不懂呢!”

“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意思就是加在一起是一个5嘛!”那个男孩子直起了脖子。妈妈看见他们母子开始争执,便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叫我下楼了。她说:“以后就是天塌下来,也不去求助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伊也回来了,这个我们全家学历最高的人,看了半天也看不懂你的作业。于是我决定第二天请两个小时的假,陪你去问问你的老师。第二天的早上,我们一起步行到了你的学校,老远就看见你的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你举着那张把我们全家都逼迫到了死角里的回家作业,朝着老师奔跑过去,我看到女教师笑着向你伸出了一个巴掌,让你也张开你的五指,然后对击了一下,我突然明白了,这就是拿到了一个“5”,表示鼓励,表示成功。

啊哟,这算是什么名堂啊?如此简单的一个“5”,差点让我发疯。这不是算术题,而是美国人的文化,不了解这种文化,我们这些新移民便常常会弄出笑话。回到家里和伊谈及这件事,伊说:“老早就告诉过你了,不要老是限制小狮子看电视,看录像带,这些都会帮助他了解美国文化的呢。”

那以后,我允许你每天都可以看电视了,不过先要看新闻,而且还要记下来,复述给我听,一开始是复述五条新闻,后来是十条,以后发展到报纸和广播,这实在是帮助你开阔眼界的好方法。后来习惯了,一直到现在,你还时不时地会在长途电话里告诉我新闻消息。

至于录像带,则是周末的节目,每到那时候,我们就带你到附近的超市去租录像带。那时候在美国的中部地区,每个卖小菜的超市门口,都会有一排出租录像带的柜台。到了那里,伊就和你一头钻进去,各寻各的,很快就抱出来一大堆的录像带。后来我发现,这是你最开心的了。于是每到星期五,把你从学校里接回来,就拉着你的小手直接到那里去挑录像带了。

这一天,我们又过来借录像带了。已经有些熟识的收银员看了看你手中的动画片THE LAND BEFORE TIME说:“这盘带子,你已经来借了九次了,租借费早就超过买一盘录像带的价格,很不划算,要不要换一盘?”

我吓了一跳,查看你以往的租借记录,真的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租借了九次。我说:“侬这是有毛病啊?今天换一盘,两盘好了。”

你摇了摇头,固执地捧着同样的录像带回家,看了第十遍。

THE LAND BEFORE TIME讲的是一只名叫“小脚板”的雷龙,因为地震而失去了家园,不得不长途跋涉地走上了寻找新的家园的道路。那里面的千辛万苦和不屈不挠,让你被撼动。只看到你笔笔挺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一遍又一遍地观看这部录像。我觉得你简直就变成了“小脚板”同舟共济的伙伴,在艰难困苦当中行进。这不就是现实当中的你吗?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你后来对我说:“我小时候真的有点木讷,一盘带子重重复复看十遍还要看,侬小时候有没有同样的经历?”

我想了想说:“有是有的,但那是最痛苦的经历。完全不是自己的选择,而是强迫性的规定。小学刚刚读了三年,撞进了那场‘文化大革命’。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阅读毛语录,一直读到闭着眼睛也会读出来啦,还要读。”

说着我就闭上眼睛给你背了一段“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还配上手舞足蹈的动作,不料你听了笑得前仰后合。你说:“蛮有意思的。侬要感谢这本毛语录呢,侬的认字读书都是从这本小书开始的,怪不得侬会被誉为‘写情老手’呢,毛语录很煽情的,侬都学到骨头里去了呢。”

“不要乱讲,妈妈为此吃了多少苦啊?”我刚刚想重复那些老故事,你噔噔噔跑上楼,从你的书架里抽出一本红颜色英文版的《共产党宣言》。

你说:“看,我也有你们那个时候的红宝书的呢。”

我一看就说:“哦哟,这不是侬姨妈结婚时候,别人送来的‘最珍贵’的礼物吗?那时候结婚,最多的礼物就是这种东西了,因为侬的姨妈是英语专业毕业,送她一本英文版的马克思著作算是高级的呢,还记得她捧在手里哭不出笑不出。这种东西丢又丢不出去,放又没有地方放,现在怎么会到侬手里来的?”

你说:“这是姨妈专门送给我,特别告诉我来之不易,要我好好学习的呢。”

我听了,笑到差一点岔气。

你说:“不要笑,不要笑,还是蛮有意思的,特别是里面的翻译,大概只有那个时代的中国人才会读懂呢。”

“那个时代”,我一听到这四个字就立刻有一股说不出的感伤涌了上来,就是那个时代耽搁了妈妈多少美好的时光。先是读毛语录,后来又“学工、学农、学军”,最后在应该读大学的年龄没有大学可以上,这让我更加渴望读书。其实我并不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我就一遍又一遍地说:“我要读书。”

巫婆翻了翻白眼说:“做梦。”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坐在巫婆的客堂里的一张条凳上,打开手掌让巫婆给我看手相,我刚刚讲出我的愿望,巫婆就把一口刚刚吞进去的茶水喷了出来。之后,她又抓着我的手掌仔细看了看说:“你是个无命拿‘士’的人啊。”

看到我的沮丧,她又把在一边跳来跳去的你拉了过来,掰开你的小手说:“你的小狮子有‘士’,这是一个很大的眼睛,是你们两家祖上仕途交织积累的……”

不等巫婆说完,我就赶快把你的小手合上,这个“眼睛”是你的宝贝啊。我开心地把你抱到怀里。可是在你九岁之前,一想到巫婆的话,我就生气,一定是巫婆看花了眼。最简单的算术题,也要掰着小手数来数去,常常还会数错。因此,我实在没有办法把你和“士”联系在一起。

早上走出去上班,正巧遇到你的小朋友凯文的妈妈,她对我说:“我们家的凯文聪明是聪明的,就是粗心,这次大考又没有考好。”

旁边琳达的妈妈说:“琳达也是啊,聪明绝顶,却是粗心大意,成绩一塌糊涂。”

又来了,我好像听到苹果在飞机上也讲过类似的话。无论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全世界统一。每一个当妈妈的,都会毫无理由地为自己孩子成绩不好找出借口。我是一个学过教育的人,我很清楚,聪明和粗心不可能完全搭到一起。从来就没有“粗心”这一说,在我的眼睛里“粗心”多数来自不熟练。永远也不要为孩子的错误找出安慰自己的理由,这是自己骗自己。

可是你除了不熟练不会读书以外,好像还有其他的问题,我又想起了你的左脑勺。我已经软硬兼施,竭尽全力了。记起来你最小的时候,我在上海的《为了孩子》杂志上写过:“我只希望我的儿子是一个愉快健康的人……”我想我只好认了。

但是妈妈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是最愉快的,尽管学校里拿回来的考试成绩,多数是3分,偶尔得到一个4分,妈妈就会高兴到了好像捡了个金元宝,走路也要唱山歌了。

这一天,学校的老师又带了一张条子过来,要妈妈火速前往去见她。这种事情在美国是非常罕见的,一定是严重到了要失火的地步。妈妈吓到胆战心惊,一个人不敢开车,一定把爸爸抓上垫背。到了学校,忧心忡忡地推开教室的玻璃门,女教师正坐在她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等待着妈妈。

在美国,中小学老师的办公桌都设置在各自的教室里,黑板旁边的一个角落,算是老师的办公室了。老师们上课不用走来走去换教室,他们永远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不同班级的学生过来上课。看上去老师好像省略了许多行走的辛苦,但实际上却是没完没了的工作,整天和学生们绑定在一起。用好婆的话就是“浑身上下都是小孩子的鸭子臭”。妈妈的朋友苗姨就是一名小学老师,她打电话过来说:“那简直就是要人命的工作,连放个屁也不敢放松。你们看看,我的面孔都憋得蜡蜡黄啦。”

此刻,一个面孔蜡蜡黄的白人女教师正坐在她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等待着妈妈。那时候,我的班主任已经从老处女调换成这个年轻的矮女人了。她一看到妈妈就站起身来,绕过了桌子走到妈妈的面前,她说:“按照我们学校的教学进程,这个学期开始,我们要让学生掌握‘偶数和奇数’,不料大半个学期过去了,小狮子的成绩还是‘0’,这是我们学校里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起码要做对一题吧?怎么一题也做不出来呢?”

女教师一说完,妈妈就从她的手里接过那份0分的考卷,满脸通红地退了出去。妈妈对爸爸说:“美国的算术教学有点奇怪,一年级数到100,二年级数到1000,简单到了闭上眼睛也能完成。‘偶数和奇数’在中国这个数学大国,也要到四年级以后才接触,五年级的‘奥数’练习题里才会出现类似的题目,小狮子只有二年级,刚刚学会数到1000,怎么就要做这种题目了呢?”

后来妈妈告诉我,当时她脸红的缘由,并不是我的0分,而是她自己也讲不清楚什么是“偶数和奇数”。回到家里寻找所有的数学资料,又到城市图书馆查看,那里不是“哥德巴赫猜想”,就是高深的数学定义,弄得一向和文字打交道的妈妈满头雾水,她说:“我整个人的心情都低落到了地板上,黯然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