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不是女人一辈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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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与婚姻擦肩而过

文/静卜

我已经过完二十七岁生日,还是个心肺不齐全的单身傻大姐。到目前为止最接近婚姻的一次是在2012年,没有鲜花和钻戒,只有一个拿着户口本在我面前焦急等待回答的男生。

彼时我是个留学生,辞职后在英国念硕士,住在伦敦二区的一个迷你房间里,苦苦熬着三四点就开始天黑的寒冬。冬天结束前我在一个留学生论坛里认识了比我大两岁的夏凡。我当时只觉得这人的ID有一股浓郁的文艺青年酸味儿,没想到他竟然是那种用真名实姓行走网络江湖的奇葩。多年后他的名字依旧是我取笑的话题——你父母得对你寄予了多少厚望,才会认为你是哪路来的神仙降临人间啊!

实际上夏凡也算得上“天之骄子”。他那时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大学取得经济学硕士学位不久,成绩傲人,获教授青睐,继而开始攻读博士学位。而我引起他的注意,全因当时在读个人主义的代表作《源泉》,随口在论坛针对此书发表了几句对个人自由和资本市场的看法。这也让夏凡之后开玩笑地说那本书的作者安·兰德是我们的媒人。

自从开始跟夏凡频繁交流,屋子外面下不完的冷雨、脏兮兮的残雪、冷冰冰的空气都再与我无关。我们在屋子里视频,对着彼此傻笑,无边无际地聊。我不太记得当时都说过哪些内容,只记得有一个夜里,网络不稳定,几乎每隔十分钟就要重新连接一次,在如此情况下,我们硬是从午夜聊到了黎明。这样过去了两个多月,春天开始慢慢回到欧洲的时候,夏凡说:春假我去看你吧。

他很快订了来的机票,我们约在伦敦摄政公园见面。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经历过的最美的春天,公园里开满樱花、杏花、桃花和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一簇一簇往下坠着。绿地上有孩子在奔跑,偶尔还有松鼠来回穿梭。我在玫瑰园旁边第一次看到了高大清秀的夏凡,背着绿色的双肩包,有些腼腆地看着我微笑。我们在公园里待了很久,一路走一路聊,有时候就直接躺在阳光里的草坪上。我那天心血来潮穿了高跟鞋,走了没多久脚就开始不舒服,竟也装作没事人一般熬过了一整天,回来才发现两只脚加起来有六个血泡,其中三个都破了,惨不忍睹。

他在伦敦待了五天,住在多人间的青年旅社里。我则像上班一样,每天一大早起身,大约九点左右来到约定的地铁站跟他见面,开始我们一天的行程。无非是逛公园,博物馆,吃饭聊天之类,俨然小情侣的模样。第一顿晚饭是他在荷兰的时候就提前订好的一家知名餐厅,说是首次约会,一个绅士应该做好充分准备。

第三天晚上夏凡提议隔天可以去看电影,恰好我一直想看当时很红的片子《雨果》,一直没找到人陪,眼看多数地方都下映了还没看成。夏凡马上同意,说他会安排好。关于那天的事,我后来在博客上记录:喜欢一个人就是花一小时去找这个城市哪家影院还在上演她想看的那部电影,然后花一个小时去找那家影院的地址,最后花30镑买票陪着她看,虽然这部电影你一周前才刚看过。

第一次晚饭的账单,《雨果》的电影票根,附赠的3D眼镜,在公园里拍的一堆拍立得照片,还有那几天我们去过的各种景点的票都被我珍藏下来,成为这段感情最初的纪念品。那时候我们都是穷学生,夏凡家境不错,但出国以来就再没有依赖过家里。虽然念博士不用学费还有津贴,但除去维持基本的生活也剩不了多少。他在钱财方面一向小心,很有规划,对我和我们的感情却从未小气过。后来我在阿姆斯特丹见到他的好友,对方也是个愣头愣脑的直肠子,第一次跟我吃饭,他就借着酒气说:你知道夏凡他对你多好,为了一个没见过的女孩子,打飞的去约会啊!你竟然连着五天都没收留他一下,让他挤青旅!

我是两个月后去的荷兰,这两个月间感情虽一度升温,但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和夏凡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是“死理性派”。凡事讲逻辑、讲道理,恨不得连买支铅笔都做一份不同厂家优劣特性分析表。我们总觉得两个人就这样相遇相知的概率实在低得不真实,而彼此的合拍程度已经完全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我俩一直跟对方重复的一句话就是:我和你,你和我,我们现在这种关系,不科学啊!

在阳光明媚的6月份,我们坐火车到荷兰最大的游乐园——艾夫特琳玩。夏凡最怕坐海盗船,我最怕过山车,我们俩约定一定要完成这两个项目,他还提前买了冰淇淋和棉花糖给我鼓劲。在那个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欢乐的地方,我看着微笑的帅哥拿着我最喜欢的巧克力味冰淇淋,忽然很想把幸福散播给全世界。于是坐在海盗船上的时候,我对旁边的夏凡大声喊:“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

“眩晕,呕吐,惊慌,恐惧?”他皱眉看着我,一脸苦笑。

“不对。我想到了一句歌词——如果这都不算爱。”我犹豫了一下,有些吞吐地说完那七个字,在我心里,这跟说“我爱你”并无二致,因此后来我俩还严肃讨论过到底是谁先对谁说到“爱情”这件事。

“什么?”夏凡明明听到了,装了一回傻,我没再说话,他也没追问。

等我们把游乐园兜了一大圈,兜到过山车附近的时候,大喇叭已经提示了两次即将关门的消息。我想打退堂鼓,夏凡却不依,牵着我的手飞奔过去,还真让我们赶上了最后一趟。在我忙着尖叫的时候,他在我身边嚷:“小静卜,我!爱!你!”

我本来狂跳的心简直已经蹦了出来,眼眶马上就湿了,条件反射是要扭身去拥抱他,但双手死死抓着座位前的手柄不敢放。我看了夏凡一眼,他却只盯着前方不敢看我。车忽然又冲上一个陡坡,我闭着眼睛叫道:“夏凡,这招数好烂俗!幸好我也爱你!”

回到伦敦以后,我一直浸泡在幸福里。用闺蜜的话说,我那张笑脸甜得往外冒蜜糖。我告诉她:“我一直相信奇迹,只是不敢相信会发生在我身上,但这次,奇迹一样的爱情真的降临了。你知道我一直只喜欢繁华闹市,可他就喜欢安静的小地方,我跟他一起的时候,根本不在乎我在哪里,哪怕是无人的小村庄也生气勃勃的。这感情太神奇,我有一种反应不过来的感觉!”

闺蜜倒是很擅长把我拉回残酷的现实,马上问我未来的打算:就算一切顺利,夏凡也还有三年才能毕业,咱们可眼看就要拿学位了。你们俩怎么计划的?

我摇摇头,还能如何,见步行步呗。

毕业前我很努力地在英国找工作,顺利获得了一个实习机会,但因为妈妈忽然脑血栓住院,打乱了我所有计划。我一个人思考了很久,认为唯一正确的选择是马上回国。夏凡那会儿学习时间很灵活,也订了机票陪我回家看妈妈。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打算趁这个机会跟我求婚,并正式请求我父母答应我们的婚事。

夏凡的父母家跟我父母家相隔300多公里,是两个多小时高铁的距离。他在见过我父母后才告辞回家,并且在三天后又带着他母亲出现在我家门口。他妈妈一方面是为了来参加毕业三十年的同学聚会,另一方面,自然是来看看她儿子嘴里不停提起的姑娘。

我妈已经出院在家调养,跟夏妈妈聊得不亦乐乎。夏凡攥着户口本在我房间里,终于开口说了“结婚”两个字。而那时候刚结束在家和医院两头跑的日子,开始不断投简历赶场面试的我,完全是焦头烂额的状态。

“太匆忙,还没买戒指呢。我知道你一向觉得钻石就是一坨分子结构不一样的碳……本来是想下个月你生日的时候带你坐游轮去地中海求婚的。计划赶不上变化,你看,提前到现在了。”夏凡站在那儿,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虽说不是鲜花加钻戒的“正式求婚”,但这种不知道答案的事情到底让人紧张。

我一时间百感交集。与夏凡的感情像是过了抛物线的最高点,虽说没有急转直下,然而确实并非大脑发热的盲目期。关于两人的未来还有那么多未知,妈妈的病目前还不算太严重,但长久而言总需要我陪伴在旁。我知道夏凡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一直希望他能毕业后留在欧洲,最后移民成为发达国家的一员。夏凡自己也一再表达过对荷兰社会制度的偏爱,他又特别喜欢安静美丽的欧洲郊区,而我却已经开始嫌弃“好山好水好无聊”的日子。

我把夏凡拉过来,让他坐在我身边,看着他说:“你知道我很爱你,但是这个时候真的不太适合结婚。我们俩认识也就九个月,正式相爱也就四个月吧。恋爱期间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异地,你别怪我太理智,我都不相信求婚这事儿是你自己的主意。”

“求婚当然是我的主意,确实受到了很多客观因素的推动,但想跟你过一辈子这件事,是我最大的理想。你记得我们聊过的关于未来的所有细节吗?那些都是真心诚意的话,是认真的。”夏凡忙不迭地解释。

“我相信,我懂,我完全没有办法想象一个没有你的未来。但是你想要在这个时候把结婚证领了,是不是因为,”我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说,“因为其实你对我们的未来没有足够的信心,所以需要那张纸把这件事‘规定’下来,你才放心离开?”

夏凡没有说话。我跟他一样心虚,不知道自己有多坚定,又很害怕戳破而伤害到我们如此珍惜的感情,所以几句话说了半小时才表达清楚。看他也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又说:“咱们也不需要马上就决定对不对?都再考虑考虑吧。”

他点头答应。我盯着他手上的户口本,第一次真切地觉得自己如此靠近婚姻,一个那么“成人”的概念,一方面很感动,但更多的竟像是受了惊吓。

晚上带夏妈妈出去吃饭,我们虽是第一次见面,她却待我十分亲热,一路跟我聊家长里短,不时灌输女孩子该早些安定下来的理念。饭吃到最后我居然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到了家,我马上一个人跑出来给闺蜜打电话发泄,没想到又遭到她当头泼的几盆子冷水。

“你现在不结婚,还想什么时候?现在算是感情最火热的当下,一冲动就结了;要不然到后面感情平淡如水,才更像是为了结婚而结婚,跟完成任务似的。

“跟你这种理想主义者,我就不说客观而言夏凡是个多优秀的结婚对象;只说我一路见证了你和夏凡的感情,多梦幻多美好啊!这个人你都不嫁,你还等着嫁给谁?”

我一时无言以对,但仍固执地坚持:“你知道这对我诱惑有多大吗?妈妈现在这种状态,我又找工作找得想撞墙,我何尝不想躲进婚姻里,找个人陪我承担。可是,可是感觉还不对,我就是没准备好。我可不要在日后回想起来,觉得我的婚姻不是爱得水到渠成的结果,而主要是压力的产物。”

“你这个死理想主义者!”闺蜜假装责怪,叹了口气又说,“让人妒忌的理想主义者!不过说真的,道理大家都懂,但能够忠诚于自己感受来行动的人不多,你加油。”

于是我就这样拒绝了今生至此唯一一次的求婚。夏凡觉得受到了伤害,我也纠缠在自己种种不确定的情绪里,两个人几乎无法好好交流。他不久后回到荷兰,开始忙调查研究,忙论文。此后我们的异地恋维持了五个月,在没有第三者的情况下和平分手。我到现在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是在哪一时刻,哪些元素变了。

爱情来的时候我们没有设防,所有美好的经历依旧在眼前,每处细节的精彩和甜蜜也都清晰可见,但我的情绪和那些过往之间,像是嵌上了一层薄薄的玻璃,我在这边还能看清这段感情的来龙去脉,却再也摸不着,再也感受不到那些理智无法解释的热情,感受不到那种小鹿乱撞,那种不管不顾。我很不愿意一段美妙的爱情这样草草收场,也曾试图分析过很多原因,比如火烧得太快太急,于是把爱都燃尽了;比如我和夏凡骨子里真的太理智,对于未来太艰难的感情,潜意识早早就开始自我保护,一点点把爱往回收。可笑又骄傲如我,当时怎么都不肯承认,我们的爱情像很多很多其他人的爱情一样,只不过输给了距离和时间。

两年后我们各自爱上了别人,2014年圣诞节他回国,我们和另外两个朋友在香港聚会。分手后夏凡和我虽一直保持朋友关系,但见面还是第一次。那也是他唯一一次问我那个“假如”的问题:假如我们当时真的结婚了,现在会幸福吗?

我说我不知道,婚姻从来不是我追求的东西,可能爱情才是,我愿意一辈子追着爱情跑。这不是说我是纯粹的情绪动物,只懂凭借荷尔蒙产生的冲动来决定我的生活方式,只是我太懦弱,没勇气违背自己的心意,也不懂如何骗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