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为求新知,忍痛离乡(3)
文学院和法学院坐落之处的前身,是清朝的一所公主府,远远望去,仿佛还能闻到清朝遗留下来的陈腐气息。学生们整日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难以从旧思想、旧文化中脱离出来。为了从环境上“破冰”,蔡元培在校园里建起了一座红楼,作为文科教室和图书馆。楼上还安了一座大钟,每天上课和下课时,洪亮的钟声都会响起,久久回荡在校园师生的耳畔。
蔡元培新思新举,让校园大改模样。此时傅斯年已在北京大学,他这个后世名震寰宇的“傅大炮”,最后与蔡元培师生情厚,这倒叫人惊诧了。
傅斯年在北京大学上学期间,有一位官僚模样的同学时常做些令人厌恶之事,日子久了,许多同学都对他心有不满。终于有一天,另一位同学因忍无可忍,在宿舍的墙上贴了一张“讨伐”告示,随后,其他同学纷纷跟帖效仿,不出两天,各种“讨伐”帖便将整整一面墙都占据了。
傅斯年也发了一封匿名帖,字里行间透着对该同学的讽刺,这帖子一出便引起轰动,所有人对此帖子的内容、水平交口称赞,傅斯年心中甚喜。
蔡元培得知此事后,特意在大会上指出,同学之间,若发现某人有错,可悉心规劝,规劝不成,还可告与学校,不应做出发匿名帖这种失品德之事。虽然反对这样做,可他并未追究参与匿名帖的学生的责任,只希望他们日后不要再做。傅斯年在堂下听了,不由得心生羞愧,想起自小接受儒家教育,被教导要“正心”、“诚意”、“不欺暗室”,如今却做出这样的混事,实在是小人之举,其后终不再犯。这也是蔡元培与傅斯年第一次精神层面的交流,只是两人皆不知。但很快,他们就有了实质性接触。
蔡元培学识渊博、见闻开阔,更重视对学生的培养。入校不久后,他便从其他同学和老师口中听说,有一个名叫傅斯年的学生很特别,学习成绩优异,思想先进,反对旧式教育和制度,在学生中颇有威信。
起初,蔡元培的心思在学校建设上,没有与傅斯年有太多接触。朱教授讲义一事,因学生们将责任分担下来,他仍没机会亲自与傅斯年打交道。然而,注定相逢便绝不会错过。
蔡元培真正与傅斯年建立联系,是在傅斯年写了《论哲学门隶属文科之流弊》之后。这是一篇与大学分科有关的文章,傅斯年在文中提出“自然科学联系更为密切”,并建议将哲学划入理科。蔡元培读过之后,认为这位学生的见解独特、学识丰富,特别是傅斯年引用了西方的一些例子为论证,让他感到这位学生不是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若加以打造,必然成才。
蔡元培将傅斯年这篇文章发表于《北京大学日刊》上,并为此文加了一条按语,按语中表明了他赞同哲学不应属于文科的观点,但也不认为哲学应属于理科。在他看来,应该破除文理分科的限制,将所有科目都归为大学学科,这样方才恰当。
从此,蔡元培开始了与傅斯年的师生缘。他总是能发现傅斯年身上的闪光之处,对他进行正面引导和鼓励,傅斯年也非常尊重这位老师,在其影响下有了献身学术的想法、积极参加社会活动的兴趣,以及发现政治中的黑暗面并予以批判的习惯。
大学期间,另一位对傅斯年影响至深的老师便是胡适。
胡适是一个博学之人,一生对哲学、史学、教育学、红学等学科都有研究。1910年,他去美国留学,由此接触到了杜威式的实验主义哲学,之后,他便将这一哲学理念视为一生的坚持。
回国后,胡适受蔡元培邀请进入北京大学教书,在授课的过程中,他也将他所崇尚的哲学理念传递给了他的学生们,许多学生受到他的影响,思想变得越来越活跃,开始喜欢从实验哲学的角度思考问题,整个学校也呈现出了一派新气象。
胡适是一位天生的演说家,他声音浑厚,吐字温和却字字都带有力量,让听的人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并对他所说的事情产生一定的认同感。在北京大学授课时,他用清晰有条理的语言,将想要传递给学生们的东西一一表述出来,学生听罢总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此足见其授课方式的特别。
胡适在美国留学期间,曾在《新青年》上发表了一篇名为《文学改良刍议》的文章,没想到这篇文章一经刊登,就在国内掀起巨浪。之后,他又主张“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提出只有白话文才能带活中国的文学。
在胡适的带动下,北京大学的学生们开始从“之乎者也”转向用白话文写文章;他们不再“死读书,读死书”,而是开始对社会时事产生关注,校园中涌起一股谈论国内外时事的热潮,这让本就对时事政治感兴趣的傅斯年更加钦佩这位老师。
当时的北京大学在蔡元培的领导下,已有百花齐放的局面,老师之间常因学术意见等不同发生辩论,争得不可开交。北京大学的老师中包括一些坚持传统的“守旧派”和提倡革新的“革新派”,也同样会因各自所坚持的文化产生冲突,其中冲突最大的两人即是胡适与黄侃。傅斯年也偶尔会凑热闹,加入辩论,他每次都会细心聆听老师们的言论,再用自己的认识表达支持或反对的观点。
黄侃是章太炎的学生,对章太炎恭敬之心可想而知。傅斯年在认识胡适之前,一直是黄侃的得意门生,他一心向学,黄侃也对傅斯年格外精心栽培。
对于胡适提倡的新文化运动,黄侃是极其反对的,他始终认为文言文才是正统学问,故而每次上课前都会大骂胡适一番,希望同学们不要被胡适所影响,专心学好文言文。即使如此,听他课的学生人数仍在一天天减少,连他曾最为器重的学生傅斯年都被胡适的言论所征服,毅然站到自己的对立阵营,这让黄侃大为恼火。
胡适虽然学历高,又是北京大学的教授,可身上没有一点架子。胡适年长傅斯年仅5岁,深感傅斯年国学基础之扎实,有时还会向傅斯年请教,令其受宠若惊。傅斯年与胡适的关系日益交好,以至熟悉傅斯年的人都知道,在傅斯年面前,可对他本人或思想进行指责或批判,却千万不能指责批判胡适,否则必遭怒斥。
自从在顾颉刚的推荐下认识了胡适,并在课堂上对胡适“试探”后,傅斯年便认定胡适是一位了不起的老师,开始接受他的哲学思想,两人的关系也因此一天比一天密切。
蔡元培对校园的“打开”和对文化的“包容”,为傅斯年提供了一个解放思想的有利环境,胡适则将傅斯年从传统国学阵营带进新文化阵营,让其进一步体会到解放思想的重要性。从此,提倡民主、科学的思想便在傅斯年的头脑中扎了根。
5.文学革命,自由青年
花开花落间,季节交替;日升日落间,除旧迎新。当傅斯年那批民国大师级的人物越发成熟时,他们便让身处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学年更迭,北京大学的校园里新人增补,整个校园氛围也与从前大相径庭,再难听到清一色陈腐守旧的授课,也难见一出校园就直奔“八大胡同”的老师,更无成天聚集在一起、只知闲侃日后谁登仕途、谁敛巨富的学生。因为蔡元培的功劳,北京大学的校园干净了、积极了、健康了、民主了,学术氛围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