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姑苏逸事（下）
第十四章姑苏逸事（下）
先生上前看看，却微微点头道：“看字态笔意，虽不是奇宕潇洒，而沉着痛快则过之，此字取法钟繇《宣示表》，而参以二王笔意，不拘泥于点画形质，倒也有几分形似。”
允明此时仔细上前看了落款，微微点头道：“借问，你是打哪弄来的字？”那卖字之人，抬头看见衣着华丽三人，微微摇头，道：“不瞒三位客官，此乃我费了数日之功，亲笔所仿本城祝枝山先生书法，如蒙看顾，就请随意赏点银子，如何？”
“哦！此字是你亲笔所作？”允明一下子皱起眉头，尚未想好问辞，再看那字册，却也端正饱满。不过徵明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今岁考试，本来文不加点，一挥而就，想不到阅卷宗师挥笔批曰：“文虽得其精髓，其字甚是一般。”只给了“三等”评价。徵明心说，此等字迹虽说是赝品，却也比自己的字强不少！自觉有些羞惨。
此时他一见有人冒充老大允明，早急不住，冲允明道：“骗子，骗子，你敢仿祝先生的字？这分明就是假的，允明，快给他撕了！”徵明话音未落，那穷书生早吓得面无人色，一把抢回字，正要走，忽然，从旁边挤上来一个富家子弟，身边还跟个仆僮，早一把抢过册页展开来看，还问僮仆：“就是这本吗？”僮仆点头。富家子弟立刻向穷书生道：“喂！卖字的，这幅字看上去还像点样子，你要卖多少钱啊？”
“只要一两银子足矣。”
“一两银子？谁的字这么值钱啊？”
“说来惭愧，这是一幅偶尔所得之物，据传是本城祝枝山先生所作。因此想多讨要些银子买些米粮维持生机。”
“呸呸！晦气晦气。本来我见这小楷写的不错，想要买回家临写摹仿，你要说是他的字，我偏不信，这幅字，顶多值三分银子。”
富家子弟说完，不待书生说话，顺手拿起册页，刚要掏银子，允明抢上一步伸左手将册页夺过，抱在怀时在，转身对穷书生道：“不好意思，这幅字其实我也看上了，既然他不肯出好价钱，那我买，我买了可以吗？”
“哎！是我先看上的，你凭啥跟我抢啊？”富家子弟不依不饶。
“借问一声，您到底愿意出多少银子？”
“三分啊！这已经不少了。”
“才三分啊？这个，我，我是实在喜欢这幅字，要不这样，我出一两银子，一两行吗？”
“行，行，五钱也行。”书生闻听，立刻一脸惊喜。
“啥？你出一两银子？就为了这本假册子？你傻啊？一两银子，还不如到勾栏找个美人包宿过夜呢！”
“喂，你是真傻了还是……”连徵明都看不过眼去了，轻轻拿胳膊肘拐一下允明。只有先生从允明的脸色中看出点什么，干脆不动声色。
只见祝允明，小心地摸出一块银子递给书生，道：“谁说是假字？这一幅根本就是祝枝山的真迹。你们要知道，现在满苏州城请他上门写字，得重金聘请呢！今日得此一卷，无疑价值纹银百两，二位贤弟，今日可是拣着便宜了。快走。”
允明抱了字卷刚要转身，不想富家子弟听僮仆在耳边嘀咕几句，突然上前拦住他道：“什么，什么？那个祝枝山写的？他的字真有如此值钱？”
“不值钱，现在肯定不值钱，要是再过几年，可能百两银子也买不到了。”
“哎哎，我说，要不这样，你把画卖给我吧！就卖给我如何？我给你十两银子行不？”富家子弟满脸赔笑，两眼紧盯着他手里的画。允明却也怪，一直把右手袖在衣袖里不肯拿出来。先生在心里暗笑，允明现在怕是钓人家的鱼呢！他是怕人家看到他的右手枝指吧？
“不不，十两不卖，这可是千字文哪！你想想，一笔一划，这得费多少功夫？”
“不管多少钱，我要了，我出三十两银子，三十两哪，再不卖，我也不要了。”
富家子弟不由分说，立刻拿出三锭银子托在手里。祝枝山眼看书生，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老弟，字是你的，卖不卖，还是你说了算。”
那位穷书生早乐得满面笑容：“卖，卖，只是太多了些，小生实实不敢多要，还是任凭少爷随意给吧！”
富家子弟不由分说，往他怀中掷下三锭白花花的银子，一把从允明怀里抢了字册，兴冲冲而去。
穷书生亦兴奋地到允明面前，深施一礼，连声道：“谢谢，谢谢先生相助。”
徵明心结犹未解，刚要解说什么，却被允明一把拉过，先生却也笑着劝他：“快走吧！允明是大度之人，今天他可是做了件善事呢！”
三人于是继续前行，很快到达一家勾栏，门匾上分明写着“梅香院”三个朱红大字。允明冲先生眨眨眼，笑着回头对徵明道：“到了，就是这儿。快，快请进去。”
徵明刚要说什么，先生却也有趣，早一把将他推进院门。迎面楼上，早站着数十位花枝招展的姑娘，一齐莺声笑语阳光灿烂。其中楼下也有几位，似乎有些轻浮，当即迎上来拉徵明的手，笑着道：“几位爷，你们来，爷快请楼上坐吧！俺们这儿可是有当红的头牌和上好西湖龙井。”
徵明当时就愣住，大睁着双眼问允明：“这，这儿？这不是一家勾栏吗？”
“是啊！咱哥仨今天就是来逛勾栏的。徵明，虽说是勾栏，可这儿的女子却不同凡响，子畏你说呢？”
“这个，不好说，可能吧！允明，还是你熟，你说就是。”先生微红着脸道。
“嗯！这个，这里面的姑娘，不光只是做你们想象中的那些事情，她们中的许多，还有着非常高超的才艺，比如琴棋书画，比如歌舞……”
“罢了，罢了，不要跟我解释，允明，你们今天完全错了，我文徵明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你，你们让我鄙视！”
徵明瞬间怒气冲冲，说完之后，立刻转身扬长而去。
“他，他怎这副脾气？”先生当场愣住。倒是允明摇摇头，喃喃道：“他老爷子即是这样的人，想不到他的秉性亦是如此，这一点，倒不跟咱一路。”
“哎，允明，他都走了，要不咱也走吧？”先生有些不安地道。
“既已来了，倒不要辜负了我才挣的银子，其实这些美丽与才情兼具的姑娘，倒是可以帮咱们传播名声呢！走吧！还愣着干啥……？”
允明不由分说，一把拉起先生大步进入梅香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