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疯魔剑(下)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山林间有一个人在奔跑,风夹带着雨水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此人却不为所动,咬着冻得发白的嘴唇,手里紧紧捏着一把剑,剑柄无穗,剑身无鞘,长三尺二寸,制式很普通,短剑中稍长的一种,民间一般的小铁匠铺几乎都能打造,不过也就是门面上挂一把,作个样子而以,因为,走江湖的人更喜欢用刀。冷傲然一个人在山林间奔跑,只不过他是在往回跑,就在刚才,他扛着人跑出了那个小村落不久,肩上的绘荷停止了挣扎,却是哭了,随后又笑了,很冷的那种笑。
绘荷的脸上已经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厌恶之色不言于表,冷冷的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落行云吗?”
冷傲然脚下没停,不为所动,绘荷眼神迷茫的看着前方,自顾自的说道:“那种自信的神情,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手里握着一切,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这样英俊潇洒的男人,呵呵!你说是不是?”
“你说是不是?说呀!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没出息,你不配拿这把剑,你只配去劈柴。”绘荷说着说着,突然间吼叫起来,她哭了,用手打,用嘴咬,猛力撕扯着傲然那一头乱发,肩上留下她的一排深深牙印,血水直往下淌,染红了肩膀。她歇斯底里的痛哭着,喊叫着骂道:“与其这样活下去,我宁愿去死”
冷傲然停了下来,放下了肩上的绘荷,脸上惨白惨白的,看着眼前的绘荷,他笑了,笑得很坦然,突然间,他伸出手,一帮抓住绘荷瘦小的肩膀,血红的眼睛瞪着她,充满了杀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你现在说我没种,你说我不配用这把剑,好!好!好!”
冷傲然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就往回跑,绘荷站在树下,呆呆的看着已经跑远了的身影,耳朵里还回响着那句话:“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任何事!”
“等等我!”绘荷哭着,大声的喊着,跌跌撞撞的追了下去。山林间奔跑着一个人,个头不高,甚至可以说有点矮,一头乱发,衣服凌乱,要是在人群中,根本就认不出来,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手里紧紧捏着把光秃秃的长剑,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冷傲然在狂风暴雨中奔跑,和这个昏沉沉的天地间一样,他的内心绝望到了极点,压抑着太多太多的狠,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一种想要毁掉一切的爆裂之气。
雨有渐缓之势,天也没那么暗了,乌蒙蒙一片之中,落行云也在山林间奔跑,可他每走几步便会很慎重的停下来四处观察,因为老管家在暗中潜伏着,时时刻刻都会取他的性命,不得不小心,因为此人刺杀之技虽然说不上来有多厉害,但可怕的是,他高明至极的轻身之术,在树林间来回的移动,冷不防便是猛然偷袭,防不胜防;这样下来,落行云起步艰难,更别说快速的向前了,再说了,眼下他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问题“他迷路了”完全就找不着北,还谈什么追人;落行云抱拳对着树林间大声喊道:“黄前辈!可还记得西湖之中,船上那一战,想必你寒疾未愈吧!何须这般苦苦纠缠,在下此番而来,不顾生死,且犯了家父大忌,确是真心为了绘荷小姐而来。”
“落凌风!”冷傲然一声大喝,猛然便从一片黑暗中杀了出来;落行云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正愁脱不开身云,找不到人,没想到对方却是自己送上门来。
“来得好,不管你是谁?有何仇怨?这一场我替家父接下了”,落行云豪气顿生,这一刻,完全忽略了暗中之人,抬剑在手,指着冷傲然恶狠狠的说道。
两人噼里啪啦打在一块,状若疯狂,玩了命一般,似乎都要置对方于死地,剑光晃动,两团人影在树林中来回快速的穿插,都分不出谁是谁来。几十招已过,“噗”一声,像是利器划过某样东西,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看样子是有人中招了。突然间,一个矮小的身影贴着地面俏无声息之中从缠斗两人间一闪而过,下一刻,两人突然分开,冷傲然站在原地,呼吸粗重,握剑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显然是体力消耗过大,落行云连退几步,一个转身就往前跑,更本就没往回多看一眼,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黑暗中。
“这小子好奸猾,让他跑了”老管家静静的说道,看着手中短小的剑刃泛着红色,正往下滴着血,仿佛早已有了预料一般,随后摇了摇头,自语道:“老了!不行了”,到了这时,冷傲然才发现不知何时,老管家已站在了他的身后,就在刚才,两人混斗之时,却是让老管家找到了一个可趁之机,仗着这一次,时机拿捏得刚刚好,本可一招要了他的性命,没成想!落行云却是反应更快,关键之际,躲过了致命的疾杀。
老管家一连串的咳嗽之后,佝偻着身子,仿佛又变回了哪个弓腰驼背的样子,回头看着冷傲然,长叹一声:“哎!为何要回来。”
“为了绘荷!”冷傲然回答得很干脆。
“走!别让那鬼机灵的小贼跑了先”老管家一瞬间又变回了坚定的眼神,两人顺着冷傲然来时原路追了下云。
放开我!放开我!远处又传来了喊救命的声音,绘荷这一次又不知是被谁抓走了,傲然和老管家虽然早早听到了声音,但无奈得很,雾气太大,只能干着急。况且!这声音忽强忽弱,方向不断变化,说明人是在移动的,这更增加了追寻的难度,俩人只能听着声音模糊的向前追去。
“泣泣泣泣!”不远处!空旷的树林中传来一阵阵尖细的笑声。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没想到这场大雾却是帮了我的大忙,这小妮子却是落到我的手中。嗯嗯!还不错,白白胖胖的,我正好缺一个伺候洗脚安寝的。”
“老贼!你敢。。。”老管家声嘶力竭的怒骂道。
传来声音的方向终于停了下来,老管家几个起落就追了过去,冷傲然一向自认轻身的功夫还不错,可与这个干瘦的小老头比起来,却是差得远了,就这么三两下功夫,就剩自个一人了。
风平雨停,山林间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等到傲然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结束了,他来晚了。老怪物强装镇定的站在树下,但看得出来呼吸却是很粗重,脚下倒地的是老管家,左手紧紧捏着那把短而小的剑,不远处,明老爷子双手杵着剑立在哪喘息着,胸口直上左肩,一条长长的伤口,哗哗的直流血,绘荷站在一旁,哗哗的直流眼泪,手足无措。似乎!高手之间的对决,在几招之间,就已经有了分晓,明老伤上加伤,再加上早已中了毒,换作常人,都死好几次了,而老怪物除了胸口有一道浅浅的伤痕,看样子还挺得住。
傲然一声不吭,上来就猛攻,因为他知道,眼下就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这一次不把眼前之人放倒,下一刻,横尸荒野的就是三个人。此刻,剑在他手中注入了他所有的精力,不惜生死,他的眼中只剩下了手中晃动的剑,每一个疾刺转身之后都带着杀机,看似在边打边后退,其实每一次的跳跃窜动,都是在为下一剑的出其不意找准距离。
老怪物背靠大树,持剑在手,一动不动,而冷傲然则是围着转圈,忽而抬剑疾刺,忽而窜起空中,猛然发力,直击而下,再下一刻却是连人带剑强攻而上,每一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终于,老怪物挡下了十多招猛攻之后,一个趔趄,被逼得离开了树下;此时,冷傲然才看见了老怪物后肩上露出一个剑柄,显然是在不久前的激斗之中,老管家从背后偷袭成功了,短剑刺入后肩,直末剑柄,老怪物也是受了重伤,才不得已背靠大树,护住前身,意外顿生,两个黑衣人在大雾中突然出现,一左一右,护住了老怪物,打破了危局。
“嘿嘿!疯魔剑法,这几年我杀了好几个使这路剑招的人,你倒是有几分样子”老怪物慢吞吞的说着这话,手没闲着,怀中掏出小瓶,直往嘴里灌。
“他们是谁?”傲然傻傻的问了一句。
“要是换做冷宏那个老家伙,十招内我必败无疑,不过可惜!嘿嘿!他早死了!”老怪物喘着粗气道。
“上!”一声令下,两个黑人一左一右围了上来,老怪物紧随其后,冷傲然不得不硬着头皮扛,被动防守,险象环生。
“卑鄙!无耻之徒”明老吼叫着冲了上来想解围,老怪物回身便挡,两人才过一招,明老便仰天喷血,败下阵来。
“哼!你强行用力,早已毒气攻心,恐怕是强弩之末了吧?哈哈!”老怪物大笑道。
“你不配用剑!”明老怒斥。
“哼!杀人而以,还在乎多少?”老怪物毫不掩饰。
此时此刻,老管家倒地,不知生死,明老重伤,危在旦夕,绘荷又帮不上忙,只有干着急的份;冷傲然呢?被逼到了绝地,当初明老教过的急风细雨,这会一瞬间的功夫,脑子里却突然悟透了许多奥妙,虽说此刻险象环生,却还是接二连三的挡了下去。雨过天晴,雾还没散,也看不清是什么时候,不过最早也是太阳落山的时节;一切都有了个结束,因为此时此刻,唯有用剑说话,在场诸人之中,论剑术之高,只有三人,老管家黄雀早已人事不支,而明老中剧毒,无自保之力;再看对方,老怪物脸色苍白,也受了重伤,但却不知他喝下了什么东西,依然还行动如旧,再加上刚出现的两个黑衣人手上功夫也弱,情形可想而知,冷傲然竭尽全力也只不过挡下了两个黑衣人。
“噗!”剑刃从肋下直穿而过,就偏了那么一分,没有刺穿心脏,鲜血染红了大半个前胸,冷傲然反应何其之快,可是再快也只是躲过了致命的一剑;老怪物时机拿捏的刚刚好,从两个黑衣人的空隙之间穿过,只用了一剑,冷傲然便倒下了。
老怪物手扶身旁的树,剧烈的喘息着,或许刚才那一剑也是用尽了力气。随后才缓缓的说道:“杀!不留活口!”两个黑衣人领命,直奔绘荷而去,这是自然,现在唯一站着还能跑的人,只有绘荷了。
“谁敢!”一声暴喝!冷傲然似乎忘记了疼痛,站起身来抬剑便挡住了两名黑衣人。可惜!仅仅只是一招,傲然都没能挡住,同样的还是避过了要害,在胸前又划开了一条口子,这下身上有两处在往涌着血;又一次站了起来,才过一招,又同样的中了一剑倒下;当冷傲然第三次站起,又冲过来的时候,两个黑衣人眼睛瞪得老大,拿剑的手直打哆嗦;第三次与黑衣人交手,冷傲然整个人身形迟缓,动作僵硬,但血红的眼睛却如同饿了五六天的狼一般,一股子冷冷的杀意,手中那把剑直刺对方要害,却毫不顾忌自己是否被对方的剑刺中,完全是在亡命相搏,。
“教主,这小子他疯了!”两个黑衣人被逼得手忙脚乱,往后连退几步,吓得说话都不连惯,老怪物立在树下,静静的看着,没有说话。
冷傲然脚下踉跄着往前冲,但手中的剑却是越来越快,一剑贯穿黑衣人的咽喉,而对方的剑也是刺中了傲然的胸口,但仅仅是剑尖刺中之后,便再也没有向前多进一分;黑衣人倒下了一个,另一个则被这种玩命的击杀吓破了胆,手上乱了分寸,再往下,傲然还是同样的一剑贯穿对方咽喉,手法之准,分毫不差,只不过自已肩上又多了一个不大的口子。
“如痴如狂,疯魔成剑,又是又不是?”老怪物脸色凝重,看着眼前的冷傲然,自言自语道。
“哼!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拼命,就让你慢慢的熬,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也是早晚的事”老怪物看着眼前的这小子下了断语,很明显!中了这么多剑不死才怪,但他却装作不屑于和冷傲然动手的样子,说完这话,转身就走,脚下虽看着缓慢,却不知为何,在树林间一左一右的几个晃动,就消失了人影;实际上,老怪物自已受伤也不轻,只不过强撑着而以,才出树林他就狂喷了几口血,脸色苍白得可怕,皱纹如树皮般一层层,头发花白,此时任谁看上去都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
“杀杀杀!”冷傲然嘴里重复着同一个字,眼睛血红,状若疯狂,似乎还没从那种狂热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手中的剑连连舞动,两个倒地不起的黑衣人身上又多了十几个窟窿。
“小子。。。快停下!”明老手杵剑站在那,拉长了声喊道。
傲然听声音转头一看,发现了远处的明老,手拿长剑,大踏步就冲了过去,嘴里还喊着:“杀杀杀!”
你要干什么!绘荷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向前一个迈步,挡在了父亲身前,冷傲然似乎没听到一般,抬手就是一剑直刺绘荷咽喉而来。
“叮!”一声清脆的响声,一颗黑色的圆球击在剑刃上,这一剑却是偏了,树上飘然而下一个白色的身影,人在空中便抬手朝绘荷一拉,带着人便到了几丈开外,而冷傲然也没有停下,回身抬剑又是一个直刺,剑刃从明老的胸口对穿而过。
“爹!”绘荷歇斯底里的喊叫着,眼看着父亲被一剑穿胸而过,她也疯了。落行云紧紧拉着绘荷不放,急急的说道:“快跟我走,这小子入了魔症,见人就杀”
可绘荷哪听他的,拼命的挣扎,不知哪来的力气,落行云拉都拉不住,没办法,落行云一掌把人打昏,扛起就走,朝另一个方向跑了。事情发生得太快,根本没让人来得及反应,而这边,明老双手紧紧抓着插入胸口的剑,傲然却是死死捏着剑不松手。
“冷傲然!”明老拼着力气的一声音叫喊,傲然听到有人喊自已名字,这会才从杀戮的梦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切,呆了,说不出话来。
“我。。。我干了什么?”冷傲然浑身是血,脸上痛苦的表情,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别拔剑!”明老气息越来越弱,勉强说道。
“明大侠,不!是师傅,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已!”冷傲然结结巴巴半天才说出话,这会他才真正的清醒过来,没想到最后亲手杀死明老的会是自己。
“你别说话,听我说”明老打断了冷傲然的话,吐了口血之后似乎又好了许多,眼睛看着天空,向往之情溢于言表,然后接着道:“绘荷这丫头出生哪天,我早已隐退江湖,那一日我一时兴起,便坐在窗前画荷花,之后便有了这个名字,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绘荷这个丫头,以后不管他变成怎样,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是,师傅!”傲然郑重的点了点头答道。
明老突然间笑了,笑得很洒脱,似乎马上要死的人并不是自己,他咳嗽了两声之后,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对冷傲然说道:“我都快要死了,你别嫌我老人家啰嗦,一定要照顾好绘荷;还有!不要怨恨自己,就算不挨你那一剑,我老人家也一样会死,好了!快带我去看我的老弟兄”。最终两个老人并排躺在了一起,生不能同时,死倒也能同穴了,老管家这会早已死去多时,他被老怪物一招致命,死得很是干脆,似乎并没有受多大的痛苦,悄无声息的便走了。
“我问你什么是剑?”明老眼睛放着光,静静的看着冷傲然,然后问道。
傲然知道这是明老要教他什么,哽咽着说道:“还请老师教我?”,在冷傲然的心里,眼前这个和蔼的老头,自已虽没行过拜师之礼,但他老人家却是将自已所会的倾囊相授,这便是师傅无异。
“剑本是杀人的利器,但相通又不相同,古往今来,多少武林豪杰,文人侠客,或杨名于世,或成就一番大事业,有正有邪,道不同,手持之物也不同,但都带着一股气,你懂了吗?”
“师傅,我不明白?”傲然茫然的摇摇头。
“终有一日,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但愿别太晚!”明老对傲然说完这话,转过头静静的看着身旁的老管家,一声长叹道:
“黄雀呀!黄雀呀!你虽轻身之术高明,刺杀之技也到了神出鬼没的地步,可惜你到死也没有明白这个道理,只能止于此步,哎!想想!我又何尝不是!自以为明白,倒头来却又是不明白,也罢,也罢,一切随他去吧!”
明老满脸红光,精神熠熠的说完这段话之后,便彻底的没了气息,和这世间所有的人一样,无尘和尚,冷宏,老管爱,等等,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