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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惊悉身世
飞雪用少卿送来的钱搬了家。虽说地处不算繁华,但相比荒郊外的茅草屋,也算是天堂了。飞雪每每经过御荣街,总要绕到原来住过的地方瞧瞧。看到他们正忙着为公主建造府邸,她也就死心了。她一直记着少卿的话,决定亲自跑到将军府告诉少卿搬家的好消息。
少卿见到她,喜出望外。“你怎么自己来了?”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如果不是你的慷慨解囊,我们一家可能还得露宿街头好一阵子呢。”
“快别这样说,我都无地自容了!”少卿羞得直跺脚。
“好了,我的话到了,不打扰你了,我该走了!”飞雪转身就走下台阶。
“颜姑娘……”少卿追上来,意犹未尽。“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当然。”
“那……我可以时常去看你吗?我是说偶尔……”少卿舌头像打了结。
飞雪嫣然一笑,默许了他。
少卿心里乐翻了天,有她这个微笑,少卿变得更加“师出有名”了。
转眼到了端午。民间都有吃粽子、赛龙舟的习俗,京城也不例外。
那天,天格外蓝,阳光格外灿烂。山泉涌动春江水,桃杏展颜斗芳菲。微风徐徐拂面,送来缕缕清香。什刹海的山道上熙熙攘攘,聚集了前去赛龙舟的人们。年轻小伙赤膊上阵,俊俏姑娘卷起袖摆,连六七岁的孩童也穿梭在游人之间,吵嚷着要参加呢。
一大早,琼芳就被静川公主约进了宫。宫里为庆祝端阳佳节,安排了一系列与民同乐的节目,静川是个爱热闹的人,这种场面她怎么会错过。好东西当然要一同分享,静川这才约了好友来见。少卿见琼芳不在,溜到了飞雪的住处,约她一起来观龙舟盛会。太子朱见深看腻了宫中的节目,提起民间的赛龙舟,他就馋的难受。于是,他脱下华服,打扮成老百姓的摸样,叫上楚王和吉王,混在了游人的队伍里。
楚王生性忧郁而内敛,不像太子和吉王,仗着自己是皇室,与生俱来的就带有一股优越感。“我那表妹近日可好?”朱见深问道。
楚王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我这表妹可不比一般的世俗女子,那是敢爱敢恨啊!当初,在国宴上,第一眼见到你,就跟我明说了,此生非你不嫁!果然,到底是嫁了你。怎么?是不是有点招架不住她呀?”
话音刚落,他俩就捧腹大笑起来。楚王赧颜,低垂着头,没有做任何解释。
“我知道六哥的心思。”吉王尖声叫着:“他是忘不了咱那远嫁的小妹妹呀!”
又是宁安。不管是什么场合,总会有人来戳他的伤口,而且是当话柄一样的被人谈论。他有些不自在,却又没有明说。朱见深拍着楚王的肩膀,戏谑道:“算了吧,六弟!别当什么痴情种了!是男人那就得拿出点男人的气魄来,提得起放得下,别整天栽在泥潭里追悼爱情。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好女人多的是,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你说是不是?”
“就是啊!”这话可对了吉王的胃口。“人不风流枉少年!如果人人都像六哥你一样,那还活着干嘛呀,都剃了顶子当和尚了。趁年轻,多娶几房娇妻美妾,享尽人间艳福,岂不快哉!”
楚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里典藏着对他们不懂情爱,曲解情爱的嗤之以鼻。
楚王和飞雪就是在这次龙舟会上相见的。
龙舟盛会,彩旗招展,人声鼎沸,俨然是欢呼的海洋。
按照事先定好的二十条龙舟,每条龙舟上都是十个人。少卿和飞雪还有几个年轻人乘一条龙舟,楚王他们几个是一伙。吉王成竹在胸,坚信胜利非他们莫属,老早就跑到看台上将冠军的大红花系在自己的胸前。
环海两岸奏起了激动人心的锣鼓。比赛开始了。二十条龙舟一齐向对岸驶去。龙舟上的舵手拼命地向前方摇桨,只见船尾拖起一条长长的波纹,船头两侧翻卷起白色的浪花。
飞雪的龙舟与楚王的龙舟紧挨着,飞雪在船中央摇旗呐喊:“快点!努力划呀!努力划呀!”在她的鼓励声中,少卿摇动船桨,船像一支离弦的箭,渐渐越过所有船只。楚王对胜负没有一点兴趣,只是站在船头,遥望着对岸的人群和飞速行驶的船只。太子和吉王可不这么淡然,他们皇族惯有的张扬让他们抱定必胜的信心,使出浑身力气与那几个舵手同舟共济。吉王还边划边喊:“弟兄们加油啊!使劲划呀!得了头名,本少爷请大家到醉仙楼大吃一顿!”
飞雪与少卿的龙舟遥遥领先,获胜的优势也越来越明显。在她的呼喊下,他们得了第一名。驶到对岸,少卿和飞雪乐得是连蹦带跳。吉王他们也赶上来了,只得了第二名。吉王一脸的沮丧,闷闷地不作声,从胸前扯下大红花往楚王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太子浅浅一笑,摇了摇头也离开了。大家都盯着楚王手里的大红花。
飞雪更是出神地看着他:星眉朗目,英气勃发。楚王尴尬地笑着上前,看着眼前的这一男一女。鬼使神差地,他将那象征着胜利的大红花戴在了飞雪的胸前。飞雪惊奇无比地看着他。那温和的目光,那迷人的微笑,像一粒石子落进大海激起的圈圈涟漪,就这样在心海散开了。围观的人们簇拥上来,人群中回荡着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楚王安静地转身离开了。飞雪双手摸着胸前的大红花,眼睛还去寻找黯然离去的身影。那专注的神情完全将少卿的兴奋忽略了。飞雪和楚王就这样匆匆地结下了一面之缘,没有说只言片语,也没有在彼此心中留下什么痕迹。
当人群渐渐散去,飞雪和少卿坐在岸边的柳树下。此时的柳树早已一身碧色,伸展着柔软的枝条在春风中摇曳。飞雪从胸前取下大红花,放在一边,低垂着头整理自己的衣裙。少卿凑前盯着她的脸:“你好像没有被这喜庆的气氛感染哦?有心事,还是身体不舒服?”
飞雪嫣然而笑。“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你们现在还在残桥卖艺吗?”少卿试探地问。
飞雪承认地点点头。
“老爷的寿诞快到了,真的没想过要来将军府献艺吗?如果表演下来,你们会有一笔不菲的打赏,这总比你们跑江湖赚得多,也不用那么辛苦。”
“你不要再劝了!”飞雪坚决地说:“让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一家人都不愿与你们官宦人家打交道吧。我的祖辈曾是宫廷乐师,就因为牵涉了皇家的私密事件而满门抄斩,我爹是唯一的幸存者。所以,我们都怕了,害怕再被卷入到险恶的是非当中。要劝动我爹,我想绝非易事。我今天私自跑出来参加这龙舟赛,我的家人并不知晓。如果让爹和哥哥知道我们私底下还有来往,他们会很生气的,以后我们想再见面会更难。”
“绝非易事,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我相信事在人为!”少卿刚劲有力地说。“给我一个见见你家人的机会,我会劝动你爹的。”
“你为什么非要我们入府贺寿呢?”飞雪疑惑极了。
“那是因为我希望你去,我想看到你……”少卿憋在心底许久的话,今天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许是少卿的真情流露感动了飞雪,亦或是她渴望一份真挚无欺的感情,她的眼角润润的,心里暖暖的。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飞雪起身就走。
少卿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什么时候给我答案?”
飞雪羞涩难当,摆脱了他的拉扯,快步下山了。
少卿没有得到飞雪的明确答复,心里灰暗极了。可他不死心,一有空就会跑到残桥上看他们一家人在街头卖艺。他想见飞雪,又害怕被发现,只好遮遮掩掩地混杂在人群里。
这天,飞雪一家又在老地方吹拉弹唱地讨生活,不知打哪窜出来一帮流氓地头蛇,将飞雪围了一圈。为首的是个疤瘌脸,阴阳怪气地叫起来:“瞧瞧,瞧瞧,这姑娘标致啊,水灵的大爷想掐一把,看是不是能掐出水儿来?”说着脏手就往飞雪身上摸索。
飞雪吓得赶紧往回缩了缩身子。围观的人都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胤堂冲上来,伸手就把飞雪拉到了身后。“你想干什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竟敢调戏良家女子,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哟嗬?”他的嗓门更高了,这帮人都摩拳擦掌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来。“还有人敢出头?长了几个脑袋啊?”
颜文吕怕事情闹大了自己吃亏,赶忙捡起地上的钱托,恭敬地举着要他笑纳。“这位大爷,您要是想要银子尽管拿去,千万别伤了和气。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万事以和为贵嘛!”
那个人一看有油水,赶紧示意手下人将银子收下。胤堂看见他们一天辛苦赚来的钱白白流进这群流氓的腰包,义愤填膺,箭步冲上去一把夺回了钱袋子。“我们赚的钱凭什么给你们?”
“嗨!兔崽子,不想活了是吧?”那个人更猖獗了,比划着钱袋子和飞雪:“老子钱想要,漂亮妞也想要!”他招呼底下人:“来人,把这场子给我砸了,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我收拾了!”来人拥上来,狠命地拽着飞雪的胳膊,一脚踹在了胤堂的肚子上,紧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颜文吕吓坏了,无助地喊着:“求求你们别打了!放过我们吧!”他想上前去救飞雪,却被其中一个人一拳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了。飞雪挣扎着哭喊着:“你们放开我,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们这么无法无天,不怕天理报应吗?”
“哎!”那个人死缠烂打,揪着飞雪的衣衫就是不松手:“别废话了,和本大爷亲热亲热吧。”飞雪左挡右挡,始终没让他粘得她身。
少卿打远处小跑而来,想继续混在人堆里看他们表演。他一眼就瞧见了这里的混乱,飞奔过来,拨开人流,眼前的场景让他气愤不已。“住手!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住手!”
飞雪看见少卿,就像见了救星一样,使出全身力气推开那流氓的脏手,躲在了少卿身后。那帮人一看有人救场,都停下来,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他。
“你是什么人?敢管本大爷的闲事?不要命了!”
颜文吕扶起躺在地上的胤堂,胤堂此刻已经鼻青脸肿了,嘴角还溢出了血渍。
“你们才不要命了呢!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凶敛人财物不说,还强抢民女,这么目无法纪,我看得上刑部大狱蹲两年才能长长记性。”少卿字字铿锵,说得他们脸上有了惧色。
“你到底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还不赶快报上你的姓名!”
人潮中有人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人一语道出了少卿的真实身份。“他不是周将军府的荣少爷吗?听说马上就是将军府的大管家了……”
那几个人顿时傻了眼,周慧将军的威名在京城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为首的那个吓得一脸土色,大手一挥,带着虾兵蟹将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颜家一家人得救了。少卿回过身关切地问她:“没事吧?”
飞雪摇摇头。“只是衣服被扯坏了……”她跑过来询问胤堂的伤势。颜文吕向少卿作了个揖,深表感谢。“老人家快别多礼了,快把东西收拾一下,先回家歇着吧。”说着就帮他们整理杂乱的东西。
回到家,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尤其是胤堂,垂头丧气地倒在椅子里,一言不发。颜文吕双手垂后,气色凝重,已在屋里来回踱走数次了。飞雪看看胤堂,看看父亲,再看看少卿,不知怎么开口。
“各位,请听少卿一言。”少卿排难率先开口。“再过月余便是周将军寿诞,我代大小姐诚心相邀,祈请你们答应。一来,你们不必再如此辛苦地当街卖艺;二来,你们才华得以施展,不至于埋没乡野;最重要的一点,将军府不比险恶的江湖,你们自可保全其身。今天,场面那么混乱,若不是少卿及时赶到,颜姑娘势必会吃大亏,我想,这大概是你们最不愿看到的吧?”
胤堂向他投来敏感的一眼,他字字句句都在飞雪身上打转,到底有何居心?
飞雪低垂着头,沉默良久才启齿:“爹,我觉得少卿说得对。进府表演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我可以向您保证,等周将军寿诞一过,我们一定全身而退,绝不逗留,好不好?”
胤堂又将敏感的眼神射向飞雪。颜文吕的脸上立刻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飞雪怎么会这么想?少卿目不转睛地痴痴地望向飞雪,难得的她会与他站在同一立场,尽管她说他们绝不逗留。这眼神,这情态,这眉宇之间的暧昧,尽落在心细如发的胤堂眼里。他不敢确定飞雪的心思,但他能百分百地确定,这个叫荣少卿的已经喜欢上了飞雪!
少卿的话始终没能使颜文吕动摇。
夜里,飞雪还没睡,凭窗而立,看那凉月如眉挂柳湾。她的思绪是杂乱的,纷繁的,难解的,以至于胤堂冲进来吓得她心惊肉跳。
“你干嘛,进来也不敲门!”飞雪娇嗔地。
“我问你,你和那个叫荣少卿的是不是私下见过面?你们是不是一直都有来往?他是不是喜欢你,所以才阴魂不散,三番四次地找上门来?”胤堂像吃了炸药一般,摇晃着飞雪的身子,对着飞雪就是噼里啪啦地一阵。
“你干什么!“飞雪挣脱掉他那有力的手。“你不要像审犯人一样地跟我说话好不好?我不是你的犯人,我有不回答你问题的权利。”
“你必须回答!”胤堂火了,双手又掐住了她的胳膊。他的眼睛里冒着火,像要把她燃烧了一样。
“你在说什么呀!”飞雪见快要穿帮了,急着辩解道:“你可别乱讲,无缘无故地往我头上栽罪名。我几时和他见过面啊!人家是高贵门庭里的大少爷,我们是穷家小户里的老百姓,身份地位就不一样,还谈什么来往?更不要说是喜欢不喜欢了!”
“你别急着撇清!那小子看你的眼神不对,我早就瞧出来了,休想瞒我!我警告你,你最好离他远远地,否则我不会对他客气!”
“你想干什么?”飞雪心一揪。
“任何一个想打你主意的男人,我都会把他扼杀在摇篮里,绝不给对方一点机会!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颜飞雪是我颜胤堂的人!”
“天哪!你在胡说什么!”飞雪以为他疯了才会脑筋不清楚。“我是你妹妹,又不是你的附属品,更不是你的奴隶,我怎么会是你的人!你不要再瞎说了!”
“你当我发烧好了!”胤堂立刻“苏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乱了方寸。“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这句话的含义的。你逃不开这个家,逃不开既定的命运,更离不开我……走着瞧吧!”
“哥,你别犯傻好不好!”飞雪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女儿身,迟早是要嫁人的,我肯定会离开这个家的。难道你希望我一辈子都不嫁人吗?离不开这个家的是你,你该讨房媳妇成家立业,好好孝顺爹呀!”
“我不许你嫁人!就算是嫁人,你也不能离开这个家,更不能离开我!”胤堂开始激动起来,上下嘴唇开始打颤。
飞雪听了咯咯的笑起来,踮着脚尖去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真发烧了?怎么胡言乱语的?”
胤堂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面色极度凝重。“你怎么啦?脸色这么怪,表情像饿狼想吃人,我又不是你的猎物!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居然不许自己的妹妹嫁人!难不成,你想让我当尼姑啊!”
“我怎么舍得让你当尼姑啊!”胤堂看进她的星眸深处,那款款深情,正在一点点地融化他这座冰山。他忍不住用手捧着她的脸,那狂热的眼神,那迷乱的思绪,都快让飞雪窒息了。他越来越大胆,嘴唇靠她越来越近……飞雪也越来越害怕,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终于,飞雪猛地向后退,逃开了他的包围圈。
飞雪觉得尴尬极了,不安极了!“哥,你做什么嘛,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要弄错了!”
“我没有弄错!”胤堂更加激动,猛扑上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决不能……”
飞雪用力将他推开。“你再这样,我赶你出去了!”
“你告诉我,你不喜欢他是不是?”胤堂始终不放心。“他是豪门子弟,与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我们高攀不起的,对不对?”
“哥……”飞雪满脸羞涩,一个劲地将他往外推。“你走吧,你走吧!你别再说了!”
胤堂扳着门,就是不愿走。“你一会说我喜欢他,一会又不许我嫁人,不许我离开你,一会又逼着我承认我不喜欢他,你是成心折磨我,我再也不理你了!我们是亲兄妹,任何超越这层关系的爱都是乱人伦,违纲常的。你的想法太不单纯了,我不想再跟你啰嗦了。”
“我们不是亲兄妹!”飞雪一席话终于将胤堂埋在心底十多年的那句话给逼出来了。
“你疯啦,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飞雪不予理睬地。
“我没疯!”胤堂大吼着,一拳抡在了门板上。“我不是你的亲哥哥,你也不是我的亲妹妹!你根本就不是爹的亲生女儿!你也不姓颜!”
“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胡说八道的!我从小到大生长在这个家里,从没离开过半步,我怎么会不是爹的亲生女儿呢?”飞雪压根不信。
“我没有乱说!你的确非爹亲生。”胤堂缓和了好多,他不管这话捅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他只想向飞雪表白自己的心迹,别的也管不了许多了。“你是在一个大雪天里被人遗弃在咱家门口的,是爹抱养的孩子。可能是你的家人早就打听好了,整个御荣街只有娘尚在哺乳婴儿,所以你才会那么巧地进了咱们家。”
她从未听过这么不可思议的言语,也从未对自己的身世有过任何怀疑!胤堂的话对飞雪来说简直就是五雷轰顶,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她不信,说什么也不信!
她猛扑到门口,神思恍惚地就往外冲。
“你干什么去?”胤堂没有叫住她,紧随其后。
飞雪冲进颜文吕的卧房,一下子倒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怎么了这是?”颜文吕揪心地询问。
胤堂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呆站在颜文吕面前,一声不语。
“是不是胤堂又欺负你了?爹替你教训他!”颜文吕从怀里拉起飞雪,拂掉了了脸上的泪痕。
“爹……”飞雪哽咽着问:“我真的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颜文吕听了,顿时脸色遽变,厉声呵斥着儿子:“是你告诉她的?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能告诉她,不能告诉她!你是聋了还是傻了?啊!”
胤堂低头不语,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爹……”飞雪证实了胤堂的话已绝无虚假,两行泪倏忽而下。“你们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想瞒我到几时?”
“孩子!”颜文吕挤了挤眼睛,想把泪给挤回去。“不是爹故意瞒着你,实在是……关于你的父母我们真的是一无所知,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世,爹也没必要告诉你这些不愉快的事情。看到你每天开开心心地生活着,爹真的很欣慰!孩子,那段阴影已经过去了,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我真的是被爹娘丢弃的吗?”飞雪艰涩地问出口,泪珠骨碌地滚下来。
颜文吕也已经老泪纵横了。他强作欢笑,抚摸着飞雪的发丝。“在我的眼里,你永远都是爹的宝贝。我不知道你的爹娘为什么要遗弃你,但我知道,不要你是他们一辈子的损失,他们此生此世都将受到良心的谴责。”
飞雪心底的那道道德底线彻底崩溃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绝情的父母!不念骨肉亲情,不顾祸福生死,硬生生的将她弃诸街头!天可怜见,她遇到了好心人,不但将她抚养长大,还待她如珠如宝。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恨就少了许多。
“不要恨你的亲生父母,或许他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被包裹在一个金丝线织成的襁褓里,旁边还有一大袋足够养活你的金银,脖子上戴着好大的一块杏黄玉,足见你出自富贵之家。”
飞雪将埋在衣服里面的杏黄玉取出来,那光鲜的色彩对她是一种讽刺。
“既是富贵之家,那便没有养活不起的理由,他们是嫌弃我是女儿身吗?”飞雪伤心极了,她想不出会有什么借口去抛弃骨肉。
“飞雪……”胤堂走过来,屈膝跪倒在她的身侧,用他那双强劲有力的大手抚慰着她的灵魂。“别再想这些伤心的过往了,这么多年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不是一样活得潇洒自在?是不是爹的亲生女儿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疼你。其实我老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亲妹妹,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才没有按捺自己对你的感情。我想爹告诉我你的身世,也有这方面的打算,他不想你离开这个家,是不是呀爹?”
飞雪诧异地看看胤堂,又看看颜文吕,不晓得胤堂的意思。
一语道破颜文吕的良苦用心。这个时候他不得不说出这个小小的私心了。“不错。我是这样打算的。我想,等我们赚足了钱,就让你和胤堂成婚,这样,我们一家人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不可以!”飞雪几乎是喊出来的,毫不犹豫。“你们怎么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呢?在北京,整个御荣街,谁不知道我和胤堂是亲兄妹?我们怎么能成亲呢?再说了,这十几年来我都把胤堂当成亲哥哥,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叫我一下子……把这种兄妹之情转变成夫妻之爱,我实在……实在是不能接受!”
飞雪的话像一阵响雷将胤堂那颗小小的心劈个粉碎,胤堂连连却步,神情木讷。颜文吕收起眼泪,握紧了她的手。“你放心!等你慢慢接受了这些事情,我们一家人会离开北京,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安顿下来,那时候你们再成亲也不晚。”
飞雪听得头都疼了,她痛楚地抱着头,极力想冲出这个氛围。“爹,你让我静一静吧!”她飞快地跑出来,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