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2章 难舍难分
天刚微亮,飞雪就起身了。昨夜的花钿还在,昨夜的柔情犹存。她特地换了一身衣服,精心打扮了一番,就去了宋祺的营帐。路上,已经有零零星星的兵士掩灭火盆,交班换岗。
快到营帐的时候,飞雪就遇上了宋祺。他刚洗漱完毕,照例巡岗。“颜姑娘……你能下床了?”
“是啊。”
“你是来找王爷的吧,王爷可能还未醒。要不您进去看看……我还有事做,先走了!”
“你忙你的就成。”飞雪有点羞涩,转头就进了营帐。
琼芳猫在暗处。“天还不亮就往王爷帐子里跑,真是不要脸!”她不知道他俩在里面做什么,就悄悄跟到了帐外。
飞雪轻轻坐在床边,楚王还在安睡。她俯下身,想去摸摸他的脸,又怕惊扰他的好梦,只好隔空抚摸着。楚王突然握向她的手,将她的手送到了脸上。
“你醒了?”
楚王睁开眼睛。“你一进来我就感觉到了。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了。”
“是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啊……”
“才没有呢!”飞雪想把手撤回来,却被他抓住了,两个人就这样面对着面。“那你这么早进我营帐干什么?”
“我是好心来叫你起床……”
“那你刚才怎么不叫?”
“丽芸说你睡眠一直不好……”
“是不是不舍得叫我呀……”飞雪羞红了脸,这么贴近,楚王星眸璀璨,欲要把人吞了一般。飞雪双手摸着他的脸,楚王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慢慢地闭起了眼睛。飞雪将唇送了上去。
琼芳躲在帐外,看他们如胶似漆的,醋意大发。她闯了进来:“王爷!”
飞雪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躲避,楚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飞雪就逃走了。破坏了他们的好事,琼芳洋洋自得。楚王极其不耐烦地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进我的营帐先通报。”
“可这是宋祺的营帐!”
楚王无语。“你进来干什么?”
“妾身……是来伺候王爷起床的!”
“不必了!”楚王飞快地堵她的嘴,“你出去吧,我要穿衣服了!”
琼芳讪讪地退出来,明知道这样闯进去,楚王不会给她好脸色,可她就是不想飞雪与楚王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气得她对着帐外的大石头连踹了好几脚。
飞雪跑至黄河边,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颜飞雪,你在干什么!你是嫌自己陷得还不够深,还是嫌王爷命太长,硬是要将彼此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吗?你早晚都是要离开的,你越是贪恋王爷的情爱,分别的时候你就越痛苦!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飞雪把心一横:是时候该离开了!
楚王骑马载着飞雪沿黄河岸边驰骋,跑累了,就找了一块大石头歇脚。石在水边,岸上是一片芦苇荡,芦苇长剑似的叶子在瑟瑟秋风中摇曳生姿。
皓月凌空,关河万里。芦花浅水,白鸟临立。
残霞挂于半空,晚风吹起萧萧芦苇,似鸿毛飘荡在天地间。
“秋江秋夜秋苇丛,不似人间一缕愁。芦花飘忽任西东,卷下珠帘重上头。”
月色银辉下,飞雪托着腮,坐于石上,此情此景,她有感而发。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多愁善感?你是不是害怕……”他一直不敢将自己的计划拿到面上来提,也是担心她会反对,会担忧。
“除了离别,我什么都不怕……”
他长臂一伸,握起了她的手:“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有离别……我会牢牢地抓住你,不会再让你远走!”
飞雪终是有难言之隐,眼泪已经在眼眶里兜转了许久了。她抬起眼睛,深情地望向他。她艰难地开了口:“放我走吧……”
楚王摇摇头。“从前我无权无势,眼看你被人夺走,我却无能为力;今时今日,我有兵马在手,只要他答应把你还给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可以答应他任何条件……”
飞雪感动极了,可她不能松口。她起身走了过来。“这是不可能的,皇上就是皇上,君威不可冒犯,他雄视天下,怎么可能受你胁迫……我不想你家破人亡,不想你因我而丧命,不想连累无辜将士!何况,你还有妻妾在旁,你又将她们置于何地呢?我是皇上的妃子,你也有名义上的妻妾,我就算留下来,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人生在世,光阴短促。为何只在意虚名,而不遵从内心所愿?”
“我不能那么自私……”
楚王将她揽于怀中。“我宁愿自私一回!这件事让我来想办法,所有的难题通通交给我。我不想再失去这次机会!求求你,不要把所有的路都切断,给我们俩一线生机,好不好?”
飞雪彷徨无助,伏在他的胸膛低声饮泣。
“我已经让静川带话给皇上,不日我就要回宫了……”
楚王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为什么?为什么连这最后的机会都不给我?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我当然想,每时每刻都想……可我不能只想到自己,要用那么多人的性命来换我们的幸福,我们永远不会心安!我们曾经有那么美好的过去,值得我一辈子回忆,够了……你有妻有妾,以后好好地和她们过日子,不要再想着我了……若有来生,我一定……一定和你永不分离……”
“来生?”楚王的眼泪四溅,倒退了几步。“没有今生,哪有来生?我注定还是要松开你的手,一个北归,一个南迁,然后永不相见……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飞雪走近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双手握住了他的,用哀戚的眼睛恳求道:“求王爷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
楚王不忍看她的眼睛,别过头去。“王爷……”
这一声声哀怜的呼唤,唤碎了楚王的心。他跪了下去,哭着点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简单的四个字,却足足要了楚王的性命!两个人再也忍不住了,抱头痛哭起来。
突然,楚王像发了疯一样站起来,对着苍天怒吼:“老天爷,你太残忍了!我已经把宁安给了你,为什么你还不放过飞雪?你非要拆散我们才肯罢休!”
他一激动,满腔热血喷薄而出。飞雪吓坏了,赶忙去扶住他。一阵天旋地转,他倒在了飞雪怀里。任凭飞雪怎么喊他,他都纹丝不动。飞雪知道他旧病复发,又求助无人,想把他扶上马背,却怎么也抱不动他。
这时,马儿两只前蹄高扬,长鸣一声,挣脱了马缰,向这边奔来,接着便前蹄一弯跪在地上。楚王骑惯了的马也有灵性,知道主人有难,拼尽全力去救。飞雪使出全力将楚王扶上马背,她也上马,让楚王斜靠在自己身上。马儿前蹄一蹬,整个身体便腾空站了起来。飞雪一拍马背,马儿便疾驰而去。
回营后,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楚王放到床上,煎药的煎药,换衣服的换衣服,擦脸的擦脸……飞雪站在一角,完全像个局外人,什么也插不上手,什么也帮不上,只自顾自地流泪。琼芳一边忙着一边向她投来恨毒的目光。一阵忙乱过后,才给楚王灌了药,药没喝几口,又吐了一大口鲜血。飞雪不忍看下去,逃离了营帐。
不知过了多久,丽芸才走出来拍了拍她的肩。飞雪满脸泪痕相向。
“王爷怎么样了?”
“已经喝了药,人还没醒……”
“都怪我,我明知他有旧疾,还给他那么大的刺激,都怪我!”她气恼的捶打着自己的头。
“别这样!”丽芸阻止了她。“这一关,是王爷必须要过的!只有挨过了这一道关口,他才会获得新生!你也希望他能够破茧而出,不再作茧自缚,对不对?”
可是飞雪还是不能原谅自己。“他什么时候能醒?”
“多半得后半夜了……进去看看他吧!”
飞雪和丽芸一同进帐,琼芳衣不解带地给他擦血擦汗,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才转头一看,原来竟是罪魁祸首站在那里。飞雪愁容遍布,泪眼楚楚,一直都是这副她讨厌的模样。琼芳一步一步走至她面前,愤怒地看着她。
“瞧瞧,这带雨梨花的姿容真是我见犹怜哪!你也伤心吗?你把王爷害得这么惨还不够吗?你还想把他的性命也拿走吗?我不是王爷,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装得这么可怜!我只想问你一句,尊贵的颜妃娘娘,您这尊大佛什么什么时候回您自己的金庙啊?”
“你放心,只要王爷醒了,我即刻就走!”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您这金口玉言,到底算不算数啊?别到时候,自己打自己的脸!”琼芳专捡难听的讲。
“当然算数。”
琼芳冷冷一笑。“你把王爷的心都掏走了,留给我们一个空壳,有什么用?”
“我会把王爷的心也还给你们……”飞雪说得那样真诚,琼芳差点就信了。
“骗子说给傻子听!你什么道行,我周琼芳心里明镜似的,真不知道王爷到底迷恋你什么,反正身子是不干净了,也就这张脸还能看看!”
“王妃!”丽芸听不下去了,“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哼!”琼芳扫了一眼丽芸。飞雪早就习惯了她的嘲讽,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多回了。
楚王在痛中呓语:“飞雪,别离开我……别走!”
飞雪的心在被他拉扯。琼芳气愤地瞪着楚王,即便他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却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她把手中的血帕子往飞雪身上一甩:“你去照顾他吧!”接着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丽芸也气恼刚才琼芳的脏话,连忙安慰飞雪。“她的话,别放在心上!去吧,晚一会我再送药过来。”
飞雪攥了攥手里的血帕子,对丽芸报之以感激的回视。
她坐在楚王身侧,他眉头深拧、面无血色,额上不停地冒虚汗。她将帕子洗干净,一点一点地把他额上的汗擦干。她很自责,也很心疼,轻抚着他的胸口,泣下沾襟。
风露满天,月辉西斜。
她伏在床边睡着了。晚风吹荡着白色的帷帐,让人频生凄凉意。楚王费力地睁开眼角,头疼得厉害,比头疼更甚的是心口疼。可是,他分明感觉胸口是那么暖,原来是一只纤柔无骨的手捂在痛处。他微微转头,飞雪衣衫轻薄地偎在他身边。他抬手用力地扯了被子一角,覆在她的身上。飞雪被惊醒,看着楚王已经清醒了,喜极而泣。“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怎么在这睡着了?这里晚上很冷的……”
飞雪把被子给他盖好。“我没事,倒是你,这会见不得风,把被子盖紧了。”
楚王苦涩地笑笑,气息弱极了。“前两天你还说,等你手上的伤好了,再来养我的心伤。我还半开玩笑地说,该换我躺在这儿了……此话应验得如此之快……”
飞雪又抚了抚他的胸膛:“都是你胡乱说话,怎么样,这会儿还疼不疼?”
楚王摇摇头。“不疼了……”他强撑着,眼角挂着晶莹的泪。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刺激你的……”飞雪也洒泪。
他缓缓抬手,将她脸上的泪一一拭去。“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三个字……我们生死一处,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楚王的话感人心脾。“不许胡说,何以言死?不是说好的吗,以后要各自珍重。”
“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地,绝不让你担心。我知道,只要我倒下了,你一定舍不得走……”
“是,我舍不得走了……”飞雪将他的手贴在脸上。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你别动,躺好!”
“我想坐起来……可我浑身无力……”
飞雪小心地扶他坐好,让他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肩头。楚王与她两手合十。“你能不能……晚几天再走?今日之别,不同以往,只要我一松手,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飞雪泪不能抑,别过头去不敢回应他。他就这样虚弱地依着她,靠着她,贪求生命里最后的那一点温暖。
飞雪离宫,已经快四个月了。这天晚上,皇上终于受不住思念,独自迈进了落颜轩。这里已经空置许久了,虽有人打扫,但是无人居住,总归是清冷寂寞的。他信手勾了勾古琴的琴弦,低沉空远的琴音在房间里回荡着。他叹了口气,坐在了床上。这对枕头还摆在这里,他回想起前不久两个人还缠绵在此。“飞雪,你为什么不听朕的话?为什么要自己承担这一切?楚王有你在手,朕不敢轻易动兵……是你把朕推向了进退维谷的境地……”皇上越想越气,一拳将飞雪的枕头打落在地。好像有什么东西也随着飞了出去,还从里面滚出来一些黑色的球丸。
皇上好奇地走过去,地上有一个断开的镯子。他拿起镯子一看,里面是空心的,从里面倒出了几粒药丸。他把所有的药丸都捡了起来,闻了闻,除了一股生药味,他觉不出有什么异样。这是什么?既然是藏在飞雪的枕下,必是飞雪的东西。
皇上让林升传了董太医来,董太医将其中一粒药丸捏碎,放在鼻间一闻,便知道是什么药了。“皇上,这是经过提纯和浓缩的避子药丸,里面有麝香和藏红花,都是防胎的药物。”
“避子?”皇上懵了,“颜妃怎么会有避子药丸?是谁给她的?”
“这……”董太医不敢失口乱言。
“是宫里某个太医?”
“奴才们不敢!这等掉脑袋的事,奴才们怎么敢呢?”
“是宫里某个娘娘?”
“娘娘们盼皇上、盼子嗣,那是久旱盼甘霖,坐胎药都不够喝,谁还用避子药……”
皇上不知道她从何处得来此物,但可以确信一点:“颜妃一直在用这些药丸来躲避子嗣!她不想要孩子,是不是意味着不想要朕的宠爱?可是,朕一直那样宠信她,不曾有过冷待,她还有什么不满足?难道……”皇上不敢再往下想。“颜妃见楚王有难,不惜自己的性命跑去洛阳游说,真的是为了朕吗?颜妃出自楚王府,与楚王必定有几分交情,难不成她是赶赴洛阳去通风报信吗?”
“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
“微臣不敢,但请皇上放心!”
“下去吧!”董太医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速速退出。
皇上黯然失魂,几乎要栽倒过去,他扶着桌子勉强站定。
这时林升来报:“静川公主和荣驸马回京了!”
皇上脑子里灵光一闪:飞雪和静川要好,这事会不会和静川有关?
“先宣他们进来!还有,你派个可靠的人速去楚王府打探,看看府里的丫鬟和仆人能不能问出什么关于颜妃和楚王的事情……”
林升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意图,着人去打探。
静川和少卿双双跪在皇上面前。皇上已经生了疑心,看他俩的眼神也变得凌厉了,尤其是对着少卿。
“皇兄,六哥已经答允,不日便送颜妃回宫,你可以放心了!”
“是吗?那她为什么不和你们一起回来?”
“颜妃和楚王据理力争,为此受了点轻伤,不过不要紧,就快好了,所以才耽误了行程。未免皇兄担心,所以颜妃才让我和少卿先行回京向皇兄复命。”
“颜妃盗走朕的腰牌,私自离京,是不是和楚王有什么图谋?你们俩装腔作势地劝降,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少卿吓坏了,连连磕头:“皇上怎么会这么想?颜妃私自离京是有罪,但为了止息祸乱,不惜以身犯险,全是为了皇上的万里江山!皇上怎么会疑心她和楚王是同谋?”
皇上问这话确实没有证据,但是这个疑虑卡在心头,他不能不往最坏处想。他一眼瞟见了桌子上的避子药丸,顿时气上心头,便想着试探一下静川的反应。
“颜妃进宫多年,也曾怀过龙胎,也算有功于社稷,她的为人,朕还是信得过的!只是自那日小产之后,颜妃便再无身孕,朕真是引以为憾。”
“皇兄多虑了,颜妃正当妙龄,只要皇兄和颜妃恩爱如初,孕育子嗣那是水到渠成之事。”
“是嘛……”看着静川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皇上差点就信了这事与她无关。可就那一丝的迟疑,皇上还是问出了口:“若是她存心避宠,朕也是莫可奈何呀!”
静川心虚,赶紧低下了头。“怎么会呢?能得皇上宠爱,那是后宫女子的无上荣耀,她怎么会存心避宠?”
少卿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你又不是她,怎能知道她内心怎么想?”
“我只是这么觉得……”静川自己说的都没有底气。
“除非……她有什么知心话全都告诉你……”
静川害怕了,怯生生地望向皇上。他的眼神狠厉无比,似两道寒光迫人而来。皇上断定:静川一定知道什么!
皇上拿起桌子上的镯子往她面前一摔:“这是什么!”镯子里随之滚落出黑色药丸。这些药丸静川再熟悉不过了,每次都是张太医配好后交给静川,静川再趁探望飞雪的当口交给她。
少卿心惊胆裂,急着替静川和飞雪担罪责。“这只不过是宁神静气的药丸,颜妃娘娘自打失了孩子,便忧郁失眠良久,微臣担心娘娘玉体,特让府中太医配了良药送进宫来。此事未征得皇上同意,少卿在此请罪!请皇上不要怪责公主和颜妃娘娘!”
“你倒回答得爽利!静川,你说!”
“就是这样,我没有什么好说的!”静川顺着少卿的台阶走。
“好,果真是朕的亲妹妹!”皇上大失所望,“在你们进来之前,太医已经验过,这是避子药……”
静川和少卿傻了眼。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皇上咬牙切齿:“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老实回答朕,这药是不是你给她的?她为什么要躲避子嗣?”
静川含着惊恐的泪,看了一眼少卿。少卿自知今日若不坦白一切,只怕他们三人都将死无全尸。少卿想说,却被静川一把按住。这事,只能由她来讲,毕竟,希望皇上念着兄妹之情,会多加宽恕。
“这避子药丸是我给她的!”
“你承认了?”
“是!”
“为什么?”
“自从颜妃失子,她郁郁寡和,宫里又接二连三地有嫔妃怀孕并丧子,她害怕自己重蹈覆辙,她不敢使自己再度有孕。可是宫中太医无人敢把避子药丸配给她,她只好让我帮忙,我只是担心她的身子在这个时候不适合怀孕,便给了她!”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皇上气得上下牙齿在打架,“她要你就给?你拿这不是理由的理由糊弄朕,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哪有糊弄皇兄啊,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是据实禀报!”
皇上还是不信。“你说,颜妃和楚王到底有没有关系?”
“颜妃娘娘出自楚王府,入宫前虽是王府艺伎,但入宫后自然就和楚王没什么关系了……”少卿含糊而过。
这时,林升带着一个仆人进了落颜轩。那人一看眼前的人着龙袍,便知道是皇上,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奴才叩见皇上!”
静川和少卿不知这是什么人,但肯定与今日之事有关。
林升哈腰回禀:“皇上,奴才派人去打听,楚王府的丫鬟和仆人基本全部更换,只有他,是王府旧人。皇上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叫什么?”
“奴才小全子!”
“王府的丫鬟和仆人全部更换,为什么你还能留在王府?”
“奴才……奴才的妹妹是楚王府管家的填房,当年王府裁撤旧人之时,管家因着妹妹的缘故,所以保留了奴才的饭碗,奴才才得以继续留在王府做事。”
“朕问你,楚王府曾经有歌伎入宫为妃,此事你可知道?”
“奴才知道……”静川和少卿心里抖成了了个儿,飞雪与楚王旧情今日怕是遮不住了!
“此歌伎入宫前与楚王可有关系?”
“有……”小全子不敢撒谎,吓得浑身发抖。
“是什么?”皇上心中也忐忑。
“是……”
“快说!”
“王爷与她颇有情意,独辟含情殿给她居住。为此,先王妃很不高兴,却也拿他们没办法……后来,她……她不知怎的,就入了宫,之后,奴才就不清楚了……”
“颇有情意?”一句颇有情意,就把皇上的心剖成几瓣。“他们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静川和少卿觉得大祸已临头,相互递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这……”小全子不敢说,头恨不得低进地缝里。“求皇上免奴才死罪!”
“你再不说,朕就砍了你!”
小全子吓得猛磕头。“王爷只喜欢住在含情殿,与她……曾有过一个孩子,后来不知怎么孩子又没了,奴才真的不知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上如遭雷击,连连后退,剖成几瓣的心刹那间被夷为齑粉。从未想过,飞雪会有这么不堪的过去,而且还是和楚王——他的亲弟弟!皇上不能承受了,他大吼了一声,抄起案角的一方砚台,将赠予她的古琴砸为两段,梳妆台的镜子、台上的妆奁、案桌上的香炉、桌上的瓷器玉器全体砸碎,连墙角的青葱盆栽也无一幸免。皇上在发泄怒气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尖锐的物体划破了他的手指,鲜血顺着手中的砚台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静川心疼她的哥哥:“皇兄,你的手……”
林升慌忙跪地:“皇上息怒啊!”
皇上有了痛意,砚台“咣当”一声落了地。
少卿赶紧撕下内衣一角给他包扎手指,却被皇上用力地甩开。
“原来她和楚王……已经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亏得朕还把她当成出尘不染、玉洁冰清的女子,还傻傻地以为拥有了可以共度一生的女子……不曾想,是朕枉自多情了!”他忽然记起自己与她的第一夜,身下明明是有落红的!“她骗了朕!朕真是被美色迷了心窍,没看出她竟是一个满腹诡计、杨花心性、私德败坏的女人!这样失贞而又*****,忝居妃位,秽乱后宫,真是丢尽皇家颜面,实在不配名列玉牒之内!林升!”
林升磕了个头。“奴才在!”
“去,传朕旨意,废颜氏妃位,贬为庶人!不!贬为贱奴!一旦发现颜氏回宫,即刻押赴冷宫,不必来回朕了!”
“是!是!是!”林升也惊着了,从没见皇上发这么大脾气。
“皇兄!”
“皇上!”静川和少卿同时喊出口,磕下头去。“千万不要啊!”
“你们两个早就知道内情,居然帮着楚王和那个贱人隐瞒至今,还敢厚着脸皮来求朕?朕不杀了她,就已经是天大恩典了!”
皇上又回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全子,“还有这个狗奴才!给朕拖下去,拔了他的舌头,再一顿打死!”
“皇上饶命啊,奴才冤枉!皇上饶命啊……”还没等他喊几句,林升便叫来两名侍卫把小全子拉了下去。
皇上气得头晕目眩,看到地上还躺着飞雪的镯子,一怒之下掷了出去,镯子穿透窗纸,被扔到了窗户外。
静川也很痛苦:“皇兄……你不要这样!其实,我们隐瞒真相实属情非得已!我们不敢告诉你啊!”
“你可真是朕的好妹妹啊!你怎么忍心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戴在你哥哥的头上……你别忘了,你可是朕的亲妹妹!你事事偏帮楚王,帮着他来羞辱朕,朕对你已经失望透顶……”
“皇兄……不是这样的!当初皇兄对飞雪一见钟情,事后还来公主府寻她未果。当皇兄在楚王府与她重遇,你对她已经是志在必得了。是六嫂……她怕皇兄因为得不到飞雪而对六哥心生怨恨,怕你日后当了皇上对六哥施以报复,这才不顾飞雪已委身六哥的事实,将飞雪送给了皇兄!”
“好啊!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朕就被你们骗了!”
“你觉得不值,可六哥也是忍痛割爱呀!试问天下有哪一个男子愿意将自己心爱的女子拱手相让?飞雪为了保全六哥,这才被迫进了宫。欺骗你、隐瞒你,她也很难过,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跟皇兄坦白一切,你会放手吗?”
皇上怔住了:是啊,朕会放手吗?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这个问题,他只知道一点:毓冉、静川、少卿和飞雪,他们都是为了楚王!“朕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四年前飞雪怀有身孕,那个孩子是谁的?”
“是……是六哥的……”
皇上重重地喘着粗气,他其实已经猜到了。“果真是楚王的!!朱见洵,你色胆包天,她已经是朕的妃子了,你竟敢……无耻之徒!朕一定要杀了你!还有颜飞雪,不守妇道、败坏纲常!”皇上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等你落到朕的手里,朕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朕要先抓到你,再杀朱见洵!”
“不要啊,皇上!”少卿连磕了好几个头,“飞雪虽然骗了你,可毕竟侍奉圣驾四年,求皇上念在昔日情义,网开一面!”
“你还敢求情?颜飞雪淫荡无耻,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先是把周琼芳迷得神魂颠倒,又勾引公主在后,简直是卑鄙下流!你们兄妹俩本就是余孽之后,靠着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一个个攀龙附凤!你一个将军府的下人,竟然得配天朝公主,朕真是悔不当初!来人!”
林升又进来了。“奴才在!”
“把荣少卿拉下去,先关进大牢!等抓住了颜飞雪,再一块处置!”
林升作难,却不得不答道:“是!”两个侍卫冲进来,把少卿架了起来。
“皇兄!”静川膝行至皇上跟前,“你千万不要把少卿关起来!他是你的妹夫,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什么妹夫!你醒醒吧,这么寡廉鲜耻的男人,值得你为他一求再求吗?”
“皇兄,他是我的丈夫,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我既已认定了他,就绝无反悔!皇兄,给飞雪避子药丸的是我,少卿根本不知情,你处置我,放了他!”
皇上甩开了静川的纠扯。“还愣着干什么,带下去!”
“是!”少卿被推搡着。“静川,你不用担心我,你千万保重自己!”
“少卿!”静川想去阻拦,身子还没站起来,就晕倒了。
少卿眼看着静川昏倒在地,却救不了她,只能被推出落颜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