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墨字如刀
九龙城寨深处，“老鬼”诊所那扇厚重的、刷着绿漆的铁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浓烈而复杂的味道——消毒水刺鼻的酸冽、陈年草药的苦涩辛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浸润在木头里的陈旧血腥气，彼此纠缠，沉淀出一种属于城寨地下的独特气息。
林风赤裸着上半身，趴在诊所唯一一张铺着泛黄床单的诊疗床上。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被仔细清理、缝合，覆盖着厚厚的纱布。老鬼——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盘扣唐装、身形干瘦却骨架奇大的老者——正用一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将最后一段浸润了褐色药汁的棉布条，缠绕固定在他腰腹间。
药汁触及皮肤，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痛，随即又渗入一股清凉，奇异地缓解了伤口深处的抽痛。林风咬着牙，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肌肉因疼痛而本能地绷紧。
“哼，筋骨倒是熬打出来了，暗劲也摸到了门槛，”老鬼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平淡，他缠绕布条的动作不疾不徐，“但这伤…再偏半分，神仙难救。小子，你惹的麻烦，比你的拳头硬得多。”
林风没有反驳，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他视线落在墙角一个落满灰尘、但桩体被磨得油光发亮的旧木人桩上。桩身上缠绕的麻绳早已断裂，又被粗糙的布条重新捆扎固定，布条上同样浸染着深褐色的药渍。
“唔使睇了，”老鬼仿佛背后长眼，系好最后一个结，拍了拍林风的背，“叶问宗师当年讲，‘拳脚小功夫，容人大丈夫’。功夫练到骨子里，不是为了争强斗狠，更不是为咗搅风搅雨。”他拿起旁边一块半湿的毛巾擦着手，浑浊却异常清亮的眼睛看向林风，“你搞出来嘅啲榜，城寨都传遍了。搅得江湖大乱，差佬跳脚。图乜嘢？”
林风沉默。图什么？图活命。图那该死的系统能量。但这些，无法宣之于口。
就在这时——
嗡！
熟悉的系统启动震颤感再次袭上脑海！幽绿色的数码流界面强行覆盖了眼前的现实！
【侦测到宿主脱离濒死状态！】
【影响力突破阈值（>3500）！】
【新功能模块解锁：‘榜单编辑（进阶）’！】
【新模板解锁：‘罪恶悬赏令’（初级）！】
冰冷的提示文字滚动浮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力。林风精神一振，意念立刻集中到那个闪烁着金边的新图标上——【罪恶悬赏令】模板。
界面切换。一个更加复杂、带着强烈压迫感的编辑窗口弹出。背景不再是单纯的数码流，而是模拟出无数张叠加的通缉令照片，上面打着猩红的“WANTED”字样！窗口顶部是醒目的标题栏，下方则分列着几个强制填写的字段：
【悬赏目标（姓名/代号）：】
【主要罪行（简述）：】
【危险等级（S/A/B/C）：】
【悬赏金额（可自填/系统评估）：】
【弱点/特征（可选）：】
【发布范围（区域/全港）：】
【影响力预估：】
【能量消耗预估：】
林风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这模板…简直是点燃火药桶的火把！他尝试用意念在【悬赏目标】栏输入一个烂赌鬼记忆里如雷贯耳的名字：王宝。
【关联信息检索中…】
【目标：王宝。主要关联势力：忠信义（疑似）。主要罪行（可公开信息）：涉嫌多宗暴力伤害、勒索、非法拘禁。危险等级评估：A+（极度危险）。】
【悬赏金额系统评估（最低激活线）：200万港币。】
【发布范围（全港）影响力预估：8500-12000点。】
【能量消耗预估：50点（宿主当前能量：15/100）。】
50点能量？！林风心头一凛。他现在只有15点！一旦发布，瞬间就会被抽干，再次陷入濒危！而且，200万港币的评估悬赏额…这足以让全港的亡命徒疯狂！引发的连锁反应和血腥追杀，将远超“红棍榜”和“警榜”！
“点？面青口唇白嘅？”老鬼的声音将林风从系统界面拉回现实。老者浑浊的眼睛似乎能洞穿人心，正平静地看着他。“系咪又见到啲唔该见嘅嘢？心入边把尺，揸稳啲。出咗呢道门，你打出去嘅每一拳，放出去嘅每一把火，烧嘅唔止系对手，仲有你自家嘅魂灵。”他指了指墙角那个缠着布条的木人桩，“功夫系绳，唔系刀。绑得住戾气，先守得住本心。”
老鬼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林风因系统诱惑而有些发热的头脑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肋下厚厚的纱布，那火辣与清凉交织的痛楚无比真实。发布“罪恶榜”，能量和影响力唾手可得，但代价呢？是抽干自己仅存的生机？是让整个港岛陷入更血腥的猎杀？王宝的反扑，又将何其酷烈？
诊所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药炉上砂锅里发出的细微“咕嘟”声。
…………
与此同时，西九龙重案组。
马军将一张放大的现场照片狠狠拍在案情分析板上。照片上是利源印务铁皮门上那个被暴力切割出的狰狞破口，边缘扭曲翻卷。
“法证初步报告！”马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手指用力戳着照片，“切口平滑，由极锋利冷兵器一次性造成！门内发现少量未完全燃烧的油墨、溶剂残留，电路老化引发火灾的结论存疑！更关键嘅系——”他指向另一张血迹喷溅分析图，“墙角发现陈旧性大量血迹反应！DNA比对正在进行，但死者九成系印刷厂老板赖皮张！”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座的组员，最后落在陈国忠身上：“忠哥，点睇？同前几日嗰啲咩江湖榜、警队榜有冇关联？”
陈国忠脸色比平时更加蜡黄，他捂着嘴低咳了两声，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太巧合。榜单源头指向印刷厂，印刷厂老板即刻被杀灭口…手法专业，清理现场。唔似普通江湖仇杀。”他拿起一份物证报告，“仲有，法证喺门锁附近，提取到少量…特殊油墨微粒。同之前流传嘅榜单纸张油墨成分高度吻合。”
“油墨？”马军眼神一凝。
“系，”陈国忠点头，“凶手好可能接触过源头印刷品，甚至…就系榜单制造者嘅追杀目标！”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我建议，重点排查九龙城寨所有地下印刷点，同埋…近两日所有新出现嘅、受刀伤嘅可疑人员！”
“好！”马军猛地一拍桌子，“阿杰，你带一队人，同深水埗警署合作，扫城寨嘅地下印刷点！记住，低调！唔好打草惊蛇！其他人，跟住条油墨线同伤者线！我要知道，边个喺背后搅风搅雨，边个…又喺度杀人灭口！”他眼中燃烧着被“警榜”点燃又被凶案彻底激发的战意。
…………
城寨另一隅，一栋外表普通的唐楼顶层。
厚重的窗帘将光线隔绝在外。王宝靠在一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手里盘着两个油亮的文玩核桃，发出规律的“咔哒”声。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面前，站着几个噤若寒蝉的手下。
“一张废纸…就搞到我损失咗三条街嘅陀地！差佬发癫咁扫我嘅场！”王宝的声音不高，却像闷雷滚过房间，“赖皮张个死佬，口口声声话唔知？唔知点解人哋会揾到佢印嘢？！唔知点解差佬会盯上我啲新货仓？！”
核桃的摩擦声陡然变得刺耳。
“宝爷…”一个手下硬着头皮开口，“阿杰哥已经跟住条油墨线…”
“跟？！”王宝猛地将手中的核桃砸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砰”的一声巨响！坚硬的红木核桃竟将厚实的玻璃砸出蛛网般的裂纹！
“我要嘅系结果！唔系跟！”王宝低吼，眼中凶光毕露，“嗰个搞榜嘅扑街！同赖皮张有接触嘅人！一个都唔准漏！阿杰把刀，唔系用嚟跟嘅！系用嚟‘清’嘅！明唔明？！”
手下们浑身一颤，齐声应道：“明！宝爷！”
王宝喘着粗气，靠回沙发，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茶几冰冷的裂纹，仿佛在触摸一条无形的毒蛇。
诊所内，林风盯着脑海中那散发着致命诱惑与血腥气息的【罪恶悬赏令】模板，老鬼那句“功夫系绳，唔系刀”在耳边回响。诊所外，马军的搜查网和阿杰的追魂刀，正从两个方向，无声地收紧。
能量：15/100。
悬赏王宝的代价：50点能量，200万港币悬红，全港追杀。
发布？还是不发布？
冷汗，顺着林风的额角，悄然滑落，浸入缠绕伤口的褐色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