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炸毛灵猫碰瓷神君
枯草与荆棘在我身侧化作模糊的灰绿光影,带着割面的冷风呼啸而过。每一次爪尖触地,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尖锐的剧痛从后腿撕裂的伤口一路烧灼到心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
身后,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脚步声始终不远不近,混杂着猎妖师粗哑的狞笑,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耳膜:“小东西,看你往哪儿跑!剥了你这身灵骨皮毛,够老子逍遥半辈子!”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收紧我的心脏,几乎窒息。我不能停,绝不能停!
前方豁然开朗,刺眼的阳光倾泻下来,照亮一片稀疏的林地。生的希望像一道微弱却灼热的火苗,猛地在我胸腔里炸开!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后腿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狠狠一蹬,顾不上那伤口崩裂、鲜血喷涌的剧痛,小小的身躯像一道离弦的银灰色利箭,带着破空之声,义无反顾地射向那片象征自由的光明!
自由!就在眼前!
就在这狂喜几乎淹没恐惧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头发颤的巨响。
没有撞上任何看得见的树干或岩石,仿佛一头扎进了一堵看不见、却坚逾精钢的墙。巨大的反震力蛮横地贯透我整个身体,仿佛瞬间被碾碎了,所有的力气和意识。那堵“墙”表面似乎有微弱的金色涟漪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剧痛尚未完全传递到神经,无边的黑暗已如冰冷沉重的潮水,汹涌地淹没了我所有的感官。最后残留在视野里的,只有一片急速旋转、模糊不清的灰白天穹,随即彻底沉入虚无的死寂。
……
意识是在一种温暖而干燥的包裹感中,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重新聚拢的。
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块骨头都叫嚣着酸疼,尤其是后腿和撞得发懵的脑袋。但那种无处不在、撕心裂肺的逃亡剧痛,却奇异地淡去了,被一种温吞的、药草混合着奇异冷冽气息的暖意所替代。
我的眼皮如同被黏住,沉重得难以掀开。最先苏醒的是嗅觉。
清苦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像山涧清晨带着露水的草木。更清晰的是另一种气息,一种极淡、极冷冽的……松针与初雪的味道?若有似无,却异常霸道地穿透了药香,萦绕在鼻端,莫名地让我混乱惊悸的心跳一点点平复下来。
喉咙干得冒烟,火烧火燎。我下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哼唧了一声,更像是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气音。
“醒了?”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清朗温润,如山涧溪流滑过圆润的卵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驱散了最后一丝噩梦带来的阴霾。
我终于奋力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温暖的光晕。我眨了眨眼,努力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俯视着我的脸。
那无疑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额前,更衬得肤色有种久居室内的、近乎透明的白皙。眉骨清晰,鼻梁挺直,薄唇的线条干净而柔和。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那双眼睛,颜色是极深的墨色,宛如幽潭,此刻正专注地看着我,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又警惕的模样,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带着温和的关切。
这双眼睛……我心头莫名一颤,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闪电般掠过,快得抓不住。
我这才惊觉自己正躺在一个铺着厚厚软垫的竹编小篮里,身上还盖着一小块触感极其柔软的细棉布。环顾四周,是一间陈设极其简朴甚至称得上清寒的木屋。原木的桌椅,泥土地面,唯一的装饰似乎是窗台上一个粗陶小瓶,里面随意插着几枝不知名的野花,给这陋室增添了一抹亮色。
一个……凡人?而且看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莫怕。”那书生见我眼珠滴溜溜转,满是警惕,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带着安抚的笑意。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端着一个粗糙的小陶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深褐色药汁,“你撞得不轻,又失血过多,把这药喝了,会舒服些。”
那药碗凑近了,浓烈的苦涩气味瞬间盖过了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松雪冷香,直冲我的鼻腔。属于灵猫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类,陌生而刺鼻的药味!
“喵——呜!”一声凄厉尖锐、充满威胁和恐惧的嘶鸣猛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重伤的灵猫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一爪挥出,尖利的爪子狠狠抓向那只端着药碗的手!同时身体不顾一切地向后缩去,撞得竹篮剧烈摇晃。
“嘶……”
书生倒抽一口冷气,手猛地一缩。那碗滚烫的药汁大半泼洒出来,溅在他白皙的手背上,瞬间烫红了一片。几滴药汁也飞溅到我的爪子上,带来一阵灼痛,但更让我瞳孔骤缩的是——我刚才那一爪,绝对划破了对方的手腕!
一点鲜红的血珠,正沿着他腕部被划开的浅浅伤口沁出,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异常刺目。
空气瞬间凝固。
我浑身的毛炸得更开,银灰色的瞳孔缩成极细的竖线,死死盯着那点殷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性的呜噜声,身体因高度紧张而微微颤抖。我做好了迎接对方暴怒或者反击的准备。凡人,尤其是被兽类所伤的凡人,绝不会有好脸色!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甚至粗暴的动作并没有到来。
那书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看着自己手背上迅速红肿起来的烫伤和腕上的血痕,脸上掠过一丝无奈,随即竟轻轻叹了口气。
“是我不好,”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带着点自责的意味,“吓着你了。这药是苦了些。”他竟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手上的伤,目光重新落回炸毛的小猫身上,那眼神里的关切甚至更深了,“你伤得重,不喝药,寒气入骨,会落下病根的。”
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简陋的木架边,用干净的水小心冲了冲烫伤和划伤的手腕。我警惕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走回来,并没有再强行靠近,而是重新拿过一个干净的小碗,将剩下的小半碗药汁倒了进去。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事。
他拿起旁边一根干净的细木枝,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刚刚被划破、还在微微渗血的手腕伤口上,轻轻蘸了一下。那点鲜红的血珠染在了木枝顶端。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点染血的木枝尖,探入碗中深褐色的药汁里,轻轻搅动了几下。
血丝在药汁中迅速化开,消失无踪。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精纯的暖意,随着那血丝融入药液,悄然弥散开来。那暖意仿佛拥有生命,穿透了浓重的苦涩药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丝丝缕缕地飘向我。
我炸开的毛发,在那奇异暖意的包裹下,竟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软化下来。竖起的瞳孔微微放大,警惕中混杂了一丝茫然和本能的好奇。那是什么?他的血……为何会散发出如此温暖的气息?比最暖和的春日阳光还要舒服,仿佛能直接渗透进我冰冷疼痛的四肢。
“来,再试试?”书生再次将碗凑近了些,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眼神温和而坚定,“不苦了。真的。”
这一次,碗中浓烈的药味似乎真的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那股微弱却让人无法抗拒的暖香,丝丝缕缕地诱惑着我干渴烧灼的喉咙。
强烈的干渴最终压过了残余的恐惧。我犹豫着,试探着,小小的脑袋一点点凑近碗边。粉色的、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飞快地伸出来,极其谨慎地舔了一下碗沿的药汁。
苦!依旧苦得我小脸皱成一团,下意识地想缩回去。
但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暖流,如同最醇厚的灵泉,顺着舌尖流入喉咙,瞬间驱散了喉咙的灼痛,温柔地熨帖着我冰冷僵硬的脏腑。那暖流所过之处,残存的寒意和剧痛都仿佛冰雪消融,连带着后腿撕裂的伤口都传来一阵酥麻的舒适感!
这感觉……太舒服了!比在灵力最充沛的灵泉边打盹还要舒服百倍!
饥饿和干渴的本能瞬间占据了上风。什么警惕,什么恐惧,在如此切实的舒适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我不再犹豫,一头扎进小碗里,急切地、甚至带着点贪婪地,小口小口地舔舐起来。苦涩的味道依然存在,但被那奇异的暖意中和,变得完全可以忍受,甚至……有点让人上瘾。
小半碗药很快见了底。暖意从胃里扩散到全身,沉重的眼皮又开始打架,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舒适感包裹着我。我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嗝,舔了舔沾着药汁的胡须,在那铺着软垫的温暖小篮里重新蜷缩起来,把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小球。银灰色的大眼睛半眯着,最后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安静注视着我的书生,那清俊的眉眼在摇曳的油灯光晕下显得异常柔和。
“苏衍。”他忽然轻声说,像是在自我介绍,又像是在回应我朦胧的注视,“我叫苏衍。”
苏衍……我在沉入温暖梦乡前,迷迷糊糊地想着,名字……还挺顺耳的。
……
日子像木屋窗外那条潺潺的小溪,在苏衍无微不至的照料下,缓慢而平静地流淌着。
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从天而降的“伺候”。苏衍的照料细致入微,远超我想象。他每日定时为我清洗、换药,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那药膏也是他自己捣制的,墨绿色,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息,敷在伤口上凉丝丝的,大大缓解了疼痛和麻痒。
只是……这个叫苏衍的凡人,身体似乎真的不太好。他脸色总是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身形清瘦,宽大的粗布衣袍穿在他身上空落落的。他时常低咳,尤其在清晨和深夜,那压抑的咳声从胸腔深处传来,听得我都忍不住跟着皱眉。
他煎药时,我就蜷在离火塘不远的小篮里,半眯着眼打量他。火光跳跃,映着他专注的侧脸和微微抿起的唇线。我有时会恶意地想:看吧,弱不禁风的书生,离了这炉火怕是连只耗子都抓不住。我甚至开始挑剔他煎药的手法,觉得他搅动的动作不够均匀,或者火候掌握得不够精准。每当这时,我就用尾巴不耐烦地拍打一下篮子边缘,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在无声地表达着“笨手笨脚”的鄙夷。
苏衍对此似乎毫无察觉,或者察觉了也不在意。他只是偶尔会抬起眼,对我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那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阴霾,反倒让我那点小小的刻薄心思显得有些无地自容。
真正让我彻底放下戒心,甚至开始“恃宠而骄”的,是屋外第一场真正的寒雨。
白昼天色就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屋顶。到了夜间,狂风终于撕破了寂静,裹挟着冰冷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简陋的木屋顶和窗棂上,声势骇人。屋内的火塘烧得很旺,噼啪作响,努力驱散着从门缝窗隙钻进来的寒意。
我蜷在铺了厚厚软垫的篮子里,却依然觉得冷。那寒意仿佛带着湿气,从骨头缝里一丝丝渗进来,让我后腿愈合中的旧伤隐隐作痛,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冻得发僵。我把自己缩得更紧,绒毛炸开,还是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苏衍坐在离火塘稍远的桌边,就着一盏摇曳的油灯,似乎在翻阅一卷破旧的书简。他穿着单薄的里衣,外面随意披了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子,侧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清瘦单薄。低低的咳嗽声不时响起,在风雨声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冷得实在受不了了,喉咙里发出细弱又委屈的呜咽声。我抬头看向苏衍的方向,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猫瞳里,充满了对温暖的渴望。
苏衍似乎听到了我的呜咽,放下书简,起身走了过来。他在小篮边蹲下,伸出手,带着暖意的手指轻轻抚过我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的脊背。
“冷?”他轻声问,带着了然。
我立刻用脑袋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更响亮的、带着祈求意味的呼噜声。
苏衍低低地笑了,笑声清浅,很快又被一阵压抑的咳嗽打断。他咳了几声,才缓过气,伸手小心地将我从篮子里抱了出来。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瞬,但很快又被那透过衣料传来的、属于苏衍的温热体温所征服。那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松雪冷香的暖意,比火塘的热更熨帖,更让我安心。
苏衍抱着我,走回桌边坐下。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微微敞开了自己披着的旧袍子,将瑟瑟发抖的小毛团轻轻塞进了自己温热的怀里,贴着他单薄却温热的胸膛,再用袍子仔细地裹好。
轰!
温暖!无与伦比的温暖!瞬间包裹了我的全身!那暖意驱散了每一丝寒意,熨帖着我冰冷的爪子、僵硬的四肢,甚至连后腿的旧伤都舒服得让我想叹息。苏衍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平稳而有力,咚咚,咚咚,像是最让人安心的鼓点。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松雪冷香,此刻也仿佛被体温烘暖了,温柔地萦绕着我。
我舒服得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喉咙里发出心满意足的、震天响的呼噜声,像一只小小的、欢快的风箱。我本能地在他怀里拱了拱,找到一个最温暖舒适的角度,小脑袋紧紧贴着他的心口,然后,彻底不动了。
苏衍低头看着怀里瞬间变得无比乖顺、甚至堪称“得寸进尺”的小东西,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勾起一抹纵容的弧度。他重新拿起那卷书简,就着昏暗的灯光,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轻轻拢在袍子外面,将那个紧紧贴着他取暖的小生命更严密地护住。
屋外,凄风冷雨敲打着木屋,呜咽的风声如同鬼哭。屋内,只有火塘的噼啪声、书页偶尔翻动的轻响,以及……那震天响的、充满幸福感的呼噜噜噜噜……
从此,这成了我每晚雷打不动的“特权”。无论苏衍是看书、沉思,还是闭目养神,我总能找到机会,灵活地钻进他怀里,把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暖炉,心安理得地霸占着这个“病弱书生”最温暖的怀抱。苏衍偶尔会无奈地轻点我的鼻尖,唤一声“小赖皮”,但从未真正拒绝过我。
日子在这样慵懒温暖、带着药香和呼噜声的节奏中滑过。我后腿的伤在苏衍的精心照料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粉色的疤痕。我甚至开始觉得,这样的凡间生活,似乎……也不错?至少这个叫苏衍的“药罐子”,伺候得我很舒坦。
直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那晚的雨,比我初来那夜还要暴烈。狂风如同巨兽咆哮,疯狂地撼动着单薄的木门和窗棂,密集的雨点砸在屋顶,发出擂鼓般的巨响。闪电撕裂墨黑的夜空,惨白的光瞬间照亮屋内简陋的陈设,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炸雷,仿佛就在屋顶炸开,震得整个小屋都在瑟瑟发抖。
我照例蜷在苏衍温热的怀里,被雷声惊得耳朵一抖,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庇护的安心。我甚至不满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苏衍的衣襟,示意他把自己裹得更紧些。
苏衍没有看书,只是闭目靠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椅上,眉头微蹙,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他的脸色在惨白的电光下显得格外苍白,连唇色都淡去了几分。
就在这时——
“砰!!!”
一声远比雷声更沉闷、更粗暴的巨响,猛地炸开!
不是雷击!是木门!
那扇本就简陋的木门,竟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踹得向内爆裂开来!破碎的木屑如同利箭般四射飞溅!冰冷的、裹挟着雨腥味的狂风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倒灌而入,将屋内那点可怜的暖意席卷一空,火塘里的火焰被吹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破烂的蓑衣和虬结的肌肉往下淌,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污水。脸上那道从额角划到下巴的狰狞刀疤,在闪电的映照下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更显凶戾。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形状怪异的铁爪,爪尖寒光闪闪,滴着冰冷的雨水。正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猎妖师!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就锁定了苏衍怀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炸毛、僵在当场的银灰色小猫!
“哈!终于让老子找到了!”屠方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狂喜和残忍,“小畜生,你以为躲在这种耗子洞里,就能逃出老子的掌心?还有你——”他凶戾的目光转向抱着猫的苏衍,带着极度的轻蔑和不耐烦,“病秧子,不想死就滚开!老子只要这猫的皮骨!”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到头顶,比屋外的风雨冰冷百倍!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看着那柄滴着雨水的、闪着致命寒光的铁爪。
完了!苏衍……这个连咳嗽都怕惊扰我的病弱凡人……他怎么可能挡得住屠方?!
我甚至绝望地想,苏衍会不会立刻把我丢出去?毕竟,谁会为一个捡来的小畜牲搭上性命?
苏衍在门被踹开的瞬间已经睁开了眼。那双总是温和澄澈的墨色眼瞳,此刻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竟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
他没有看怀中僵硬的我,也没有看门口凶神恶煞的屠方。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地上那些被踹飞进来的、碎裂的木门残片上。
“我的门,”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清朗,却像浸透了屋外的寒雨,带着一种奇异的、冻彻骨髓的冷意,清晰地穿透了狂暴的风雨声,“被你弄坏了。”
“什么狗屁门!”屠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震耳的嗤笑,仿佛被这“病秧子”不合时宜的关注点彻底激怒了,耐心耗尽,“老子让你滚开!”
最后一个“开”字如同炸雷,伴随着他魁梧身躯的猛然前冲!他根本不再废话,眼中凶光大盛,手中的铁爪带起一道凄厉的破空之声,撕裂灌入屋内的风雨,直取苏衍怀中我的咽喉!那爪尖的寒芒在电光下骤然放大,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我瞳孔骤缩成针尖,绝望地闭上了眼!我能感觉到凌厉的劲风扑面,甚至能嗅到铁爪上冰冷的血腥和雨水混合的气息!
完了!这次真的在劫难逃!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和撕裂感并未传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屋外肆虐的风雨声和火塘里火焰挣扎的噼啪声,尖锐地刺入耳膜。
我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一幕,让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
那只足以撕裂精钢、带着死亡气息的狰狞铁爪,在距离我咽喉不足三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停住它的,是两根手指。
苏衍的手指。
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右手。那只手依旧白皙,甚至显得有些文弱。就是这只手,此刻仅用拇指和食指,随意地、却无比精准地捏住了铁爪最前端、最锋利的那个爪尖!
如同捏住了一片轻飘飘的落叶。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没有灵力爆发的光芒。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静止。
屠方脸上狰狞的狂笑瞬间冻结,扭曲成一种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全身虬结的肌肉因全力前冲而绷紧如铁,额头青筋暴跳,粗壮的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着。他死死地瞪着苏衍那两根看起来一折就断的手指,仿佛看到了世间最荒谬绝伦的景象!
他,一个以力量著称的猎妖师,灌注了十成妖力、足以开碑裂石的一爪,竟然被一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用两根手指……捏住了?
这怎么可能?!
屠方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眼瞬间赤红!他不信邪!全身的妖力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地涌向手臂,试图将那铁爪狠狠地推进去,或者至少挣脱那两根手指的钳制!
“给老子——破!!”
他嘶吼着,脖子上血管暴凸,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猛地回夺!
就在他力量爆发到顶点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在我瞪大到极限的银灰色瞳孔中,在屠方因惊骇而扭曲的刀疤脸上,在摇曳昏暗的火光映照下——
那柄以百炼精钢混杂了妖骨打造、坚不可摧、不知撕碎过多少生灵的猎妖铁爪,那最尖端、被苏衍两指捏住的部分,如同被无形的万钧巨力碾过,无声无息地……碎裂了!
不是弯曲,不是折断,而是彻底的粉碎!化作一小撮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碎屑,簌簌落下,掉在冰冷潮湿的泥土地上。
时间,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铁屑落地的微响,和屋外更显狂暴的风雨声。
屠方保持着全力回夺的姿势,僵在原地,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死死盯着自己武器前端那平滑的、仿佛被神兵利器瞬间削断的缺口,又猛地抬头看向苏衍。他脸上的凶戾、狂妄、残忍,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面对无法理解之物的巨大恐惧和茫然。他握着只剩半截铁爪的柄,手臂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苏衍缓缓收回了手,姿态依旧从容,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在衣袖上的尘埃。他垂眸,目光终于落在了怀中彻底石化、连呼吸都忘记了的银灰色小猫身上。那眼神,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只是深处,多了一抹我无法理解的、难以言喻的……复杂?
屋外,一道刺目的惨白电光骤然撕裂夜空,瞬间照亮了他清俊却苍白的脸,也照亮了他此刻微微翕动的薄唇。
他用只有我能听到的、轻得如同叹息般的声音,低语道:
“嘘,别怕。”
“历劫期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口呆若木鸡、如同见了鬼般的屠方,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屠方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宜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