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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断交

老槐树下原本嬉笑的两个小丫头,晃眼间只剩下小苏泠一人。小小的身影背对着我,微风掀起麻花辫,露出了后背狰狞的烫伤。粉红皮肉褶皱如层层叠叠的肥胖蚕蛹,蜿蜒盘踞在整个脊柱表面。

她慢慢地转过身,稚嫩的童音带着鬼魅,毫无感情地再次问道:“你真的感受到了吗?末末。”圆圆的大眼此时看着十分空洞呆滞,周身渐渐散发出幽暗的红光,黑雾自她身后弥漫。一阵带着血腥味的狂风吹散黑雾后,场景再次回到了医院的天台上。

成年后的苏泠不见了身影,宋之意和叶谨川的腰间被小苏泠腰间延伸出来的红绳牢牢困住,身体无力地站在原地,两手耷拉着自然下垂,头颈以诡异的弧度抬头仰视,两人的眼神和小苏泠一样,空洞呆滞。

看到如此诡异的场景,我头皮发麻,不禁暗叫见鬼!搞什么聊斋!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可能又睡着了。于是狂扇自己两巴掌,眼前的景象丝毫没有变化。我不由紧张起来,冷汗自手掌渐起。眼前这个小苏泠,看着比青眼狐还要难搞定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就想退到叶谨川和宋之意身边,不管人能不能动,先拉着跑起来试试看。

“你去哪?末末不要泠泠了吗?”我刚移动脚步,鬼气森森的童音贴着后颈响起,腰际红绳如毒蛇吐信破空袭来。我转身拔腿狂奔,脚踝突然被黏糊糊的东西缠住,我都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被缠上了。红绳从脚踝迅速往上窜,越是反抗,红绳勒得越紧。红绳绞着我的腰肢悬空吊起,脚尖离地三寸时,小苏泠苍白的脸已近在咫尺。“末末说话不算数,泠泠不喜欢。”

话毕,一对血红色的巨型蝶翼从小苏泠后背的伤疤中破茧而出,抖落的磷粉如漫天燃烧的星火,每粒火星里都裹着扭曲的蝶影。说实话,要不是这玩意要命,我真想掏手机拍个抖音——魔化的蝶翼美得跟凤凰涅槃似的。

无数根红色丝线从蝶翼表面散出,直奔宋之意和叶谨川而去,眨眼间就被包裹成红色的蝶蛹,正有规律地起伏呼吸。“他们不能走,末末也不行!”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自己也被红丝裹成了个蝶蛹,浑身动弹不得,除了眼珠子,啥也动不了。

红丝沿着耳蜗螺旋钻入,尖锐触须刮擦着颞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疼得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钩子搅脑浆。幸亏天灵盖突然发烫,意识空间里的那朵净心莲“唰“地绽开,花瓣上的梵文跟霓虹灯似的乱闪,把红线挡在三寸之外。

我死命回想未济说的静心咒,结果满脑子都是红丝钻入脑子那种恶心的感觉。突然身体不再发烫,睁眼发现自己居然又穿回了那件白色素裙,盘膝坐在案几前,案几上放着那本《归藏》。

这本书原来一直在我的意识空间里。未济把它特意留在这里,也许是有别的用意。我满心期待地掀开泛黄的封面,扑面而来陈旧书籍独有的水墨味,近百张空白纸页嘲弄般哗哗翻动。我不禁有些恼火,一掌拍在书上,八角铃铛突然在虚空震响,渗出颗浑圆水珠,坠在书页上炸开层层血纹,墨痕竟似活物般蠕动延伸——这是苏泠的眼泪。

这八角铃铛是收集眼泪用的?我又晃了晃手臂,一滴泪顺着铃铛内壁流了下来,我连忙将它滴在空白页上。水渍慢慢散开,显现出一排文字——坎水滋养离火,离火反噬坎水,水火既济假象。

以我的理解是,坎水滋养离火:坎为水,离为火,水(坎)本可克制火(离),但在特定条件下,水能助火燃烧,比如油助火势,从而形成短暂的和谐。离火反噬坎水:火若过旺,会蒸发水,从而打破平衡。水火既济假象:既济卦(坎上离下),象征事物完成、成功,但《易经》中强调“初吉终乱”,即成功中暗藏危机,也就是表面的水火交融可掩盖内在矛盾。

这与青铜罗盘上的卦辞一模一样。但我不解的是,这个卦辞不应该是苏爸苏妈的吗?为什么会延伸在苏泠身上?苏泠和叶谨川的关系怎么会衍生到出现这样的卦辞?

水渍继续晕染,在字的左侧晕染开一只蝴蝶的水墨白描构图。

其双翼展开约三尺七分,翅骨由二十八道线纹,每道线纹皆暗合星宿方位——东方青龙七宿隐现鳞甲纹。蝶身中脊嵌着九枚铜币,正中那枚已龟裂成蛛网状。触角并非寻常蝶类的圆润曲线,而是用断续的钉头鼠尾描法,勾勒出两柄倒悬的青铜合卺杯。蝶目最为诡谲,双眼填满如蚁群的梵文,墨色随光线流转时,经文竟似在咒轮中缓缓旋动。翅膜间布满细若发丝的冰裂纹,裂痕交汇处皆缀着微型哭泣人脸。最底层的蝶翼边缘,如同浮雕质感的火焰,焰心蜷缩着半具焦黑骷髅,指节死死缠绕着红丝。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妖魔鬼怪,画像如此诡异惊悚。可以肯定的是,小苏泠背后的翅蝶就是我眼前的这一对。唯一合理解释的是,这家伙是心魔幻化而成的妖怪,苏泠心中的执念,应该是苏妈生前所寄生的,否则归藏上所显示的卦象怎会如此相同。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天灵盖再一次发烫,身上的灼热感逐渐袭来,手臂上原本缠绕的红丝逐渐清晰,本体开始承受不住了。本体若是毁灭,此时跟等着投胎无疑。坎上离下,水火之卦,既然它是火,我就得找水给它灭了!我转头看向净心莲池,小小的一株莲花,还没有我手掌大。不管有没有用,这东西若能净化万物,心魔应该不在话下,小就小吧,总比没有的好。

我深吸一口气,蹲在净心莲池塘池边,将左手慢慢伸入池中,冰冷的池水同时腾升起一阵雾气,手臂上的红丝立马被冻住。我心中暗喜,伸手握住莲花,感受金刚结吸收净化水产生的蠕动,平静的池面以莲花为中心开始旋转,八角铃铛整得我手臂发麻,发出摄人心魂的一声铃音。

包围在我周身的红丝瞬间破裂,爆开的火星子溅到我脸上,划开了一道道血痕。我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手肘磕在石板上那声闷响,听着都替自己疼。那魔物尖啸声刺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如同无万人尖利的哭声,我连滚带爬想站起来,结果被自己裤脚绊了个狗吃屎。眼角瞥见铺天盖地的红丝又卷过来,尖刺上还带着火红的火苗。

我条件反射将左手挡在面前,晃动间,净化之水瞬间幻化成一条泛着蓝光的水龙,从八角铃铛里汹涌而出,水火触碰间立即冰住。白雾蒸腾,蓝光沿着红丝漫延,直攻碟翼。随着小苏泠的一声惨叫,冰翼炸开。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浑身像是被汗水浸湿,内里空荡荡的。净化之力的后作力可真大。

叶谨川和宋之意像死尸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红丝慢慢从他们的身上散去,看上去是有呼吸的,应该没多大问题。

小苏泠瘫坐在地上,两行血泪从空洞的双眼中流下。我心有余悸地慢慢爬过去,强忍着害怕,哆嗦着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泠泠,末末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你也不会因为末末生病了,暂时忘记你,而伤害她吧?”

她抬头看向我,黑洞般的瞳孔慢慢收缩,眼神逐渐清澈,一头扎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似要哭尽所有委屈与不甘。

我被她的情绪有所感染,眼泪不住的流了出来。我抬手抹过她挂着血泪的脸颊,冰凉的触感里混着诡异腥甜,这张本该天真的小脸如今青紫交加。我怜惜地看着她,劝慰道:“泠泠乖,不哭了啊!”泪水再次流入八角铃铛,清澈的铃音想起,面前的小人已不在,我手里捧着的依旧是苏泠的脸,那滴悬挂在下巴下的泪珠滴落在了地砖上。

“末末不会忘了泠泠的。”当苏泠听见我小声在她耳边说出这样的话时,她的身子明显一颤,看向我的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怨念。

我将她披散在后背的头发用自己的发圈扎起,语气不再温柔,朗声讥讽道:“发圈是你要编的,我才不喜欢这玩意儿。既然要一拍两散,这破玩意儿还你。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边说边拾起地上的美工刀,拿起一缕头发将其隔断,“你根本就不懂我,我最讨厌留长发了。”我扬起手中的断发,看都不看她,转身离去。

宋之意惊讶地看着我,见我并没有停留的意思,默不作声地紧跟在我身后。这是她一贯的做法,遇到事情不问也不说,她知道,我总会告诉她的。但这一次,我选择沉默,没什么可说的。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就足够了。

八角铃铛能够让我探寻到对方的梦魇,利用净化之水为之化劫,可随之带来的疲惫感十分沉重。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病房的,之后又昏睡了两天。把厍枢衡搞得十分不解,在各项体征都正常的情况下,我的昏睡现象显得十分异常,最终以精神压力过大,触发大脑保护机制而告捷。

老爸老妈让我再住院观察两天,可我心里清楚,这是使用异能的反噬的结果。在醒来的当天,我便强制出院,并答应了厍枢衡一定会定期复查。

从叶谨川出事到现在,我的身体每次都在超负荷运转这种能力。虽然有净心莲护体,如今那朵小小的莲花已然凋落。如果未济能探知这一切,这两天他一定回来找我,否则他的鱼饵可就要嗝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