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飞蛾
大城市的霓虹光芒吸引着无数人。
但那些被吸引的人。
绝大多数都只能活在光芒之外的阴影中。
如飞蛾扑火一般。
显然，飞蛾扑火的过程中——
那寻死的东西，必然是极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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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16年十二月一日爱酱发送第一个视频以来，虚拟主播这一行业逐渐兴起。
戴上面具，脱下面具，通过不同的面孔来面向观众。
往好的方面来说，正向某贴吧简介里的一样。
“虚拟，链接世界。”
虚拟主播这一行业，为acgn亚文化加入了新鲜血液，类似于“活的动漫角色”。
不好的方面呢，大概是对网络生态的污染吧....
当然，这些比较宏观的东西，对底边虚拟主播---琉璃川dianna，或者说皮下真人---洛小羽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此刻，她正抱着最后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从搬家公司的货车车厢里，有些踉跄地挪了出来。
袋子里塞满了衣物和零碎的生活用品。
汗珠，沿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额前的刘海。
她喘着气，望向眼前这栋略显老旧的公寓楼。
外墙的瓷砖斑驳，有几块甚至已经剥落，露出了内里灰色的水泥。
但这，是她新的起点。
新的生活，就在这栋楼的四层，一个没有电梯的小小单间里。
为了方便进行3D动捕直播，她特意在企划公司“奇点互娱”附近，步行约十五分钟路程的地方，租下了这个小单间。
月租，比之前在城中村那个小隔间贵了许多。
但她觉得值。
通勤时间的缩短，意味着她能有更多时间投入到直播的准备中。
毕竟，这份工作，是她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口袋里，是她过去几年在各种看不到希望的兼职中，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最后一点存款。
初中学历，在这个大城市里，能找到的工作，薪水仅够糊口。
精打细算，这些钱大概能维持她接下来两个月的基本生活。
前提是，她得周期性地进食“生命体征维持餐”——泡面，挂面，面包以及超市打折的速食。
而且....她还想着给家里打钱呢。
父母已经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了，只不过那些在他们眼中的全部价值.....
对于这座城市来说，不够塞牙缝的。
“呼……呼……”
洛小羽将最后一个纸箱从货车尾部艰难地拖下来，额头上渗出更多细密的汗珠。
她努力匀了匀呼吸，对一旁同样汗流浃背的搬家师傅说道。
“叔叔，东西就先搬到这里吧。”
“剩下的，我自己慢慢搬上去就行。”
她的身形单薄，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宽松白色外套。
与身旁堆积如山的行李箱、纸箱相比，显得格外不成比例。
负责搬运的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黝黑汉子，胳膊上的肌肉虬结，像小山一样。
他抹了把额上的汗，目光扫过眼前这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孩。
再看看那楼道口——没有电梯，只有狭窄而陡峭的楼梯。
一丝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小姑娘，你这一个人哪儿行啊？”
师傅的声音粗犷，充满了关切。
“这几楼来着？三楼还是四楼？”
“四楼……”
洛小羽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回答。
“得！”
师傅一拍大腿，异常爽朗。
“我今天活儿也干得差不多了，正好搭把手，送佛送到西嘛！”
他说着，竟是不容分说，直接扛起一个最重的、装着电脑主机的箱子，蒲扇般的大手稳稳托住，大步就往楼梯口走。
洛小羽下意识地想拒绝，白皙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啊啊……不用，不用麻烦您了，叔叔，我一个人真的可以的……”
她连连摆手，声音因为焦急而显得更加细弱。
可搬家师傅却是个热心肠的爽快人。
他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大声道：
“嗨，客气啥！”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搬这些玩意儿，不得累趴下？”
“再说，万一磕着碰着这些金贵的电子玩意儿，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话音未落，人已经“吭哧吭哧”地踏上了两级台阶，那坚实的背影，此刻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
洛小羽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推辞的话。
一股暖流，如同初春的溪水，缓缓淌过心间。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了一个腼腆而感激的笑容。
赶紧抱起一个相对较轻的纸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阳光透过楼道窗户的玻璃，斜斜地照耀进来。
光线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明亮的光柱。
如同通往未知世界的阶梯，充满了神秘与希望。
洛小羽抬起头，透过窗户望向外面那片清澈蔚蓝的天空。
清晨的阳光，格外和蔼。
映在她年轻的脸庞上，如同她此刻的笑颜一般温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一切，一定会顺利的吧。
新的工作，只要能满足直播时长和一些基本的KPI，工资就比自己之前的零工加起来还要高出不少。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工作。
能够戴上“琉璃川dianna”的面具，在那个五光十色的虚拟世界里歌唱，和“小琉璃们”聊天互动。
那种感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快乐。
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宿。
所以……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一切都会顺利的吧！
洛小羽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己打气，脚步也因此轻快了几分。
接着，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空白老师，此刻也应该在现实世界的某个角落，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奋斗吧！
不知道他……是否也会遇到像自己这样，搬家没人帮忙的烦恼呢？
想到这里，洛小羽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风铃般，驱散了搬运带来的些许疲惫。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处地点。
半夏市第三中学，高二（三）班的教室中。
林墨正戴着一副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黑框平光眼镜，张口闭眼，痛苦面具。
他表情极度扭曲地看着面前课桌上，那堆积如山的书籍和试卷。
然后，发出了一声近乎绝望的哀嚎。
“开什么玩笑！要写这么多吗！”
他的声音，在略显安静的课间显得格外突兀，瞬间吸引了周围几个同学好奇的侧目。
“这也太多了吧！这简直是书山卷海啊！珠穆朗玛峰看了都得自卑啊！”
林墨伸出颤抖的手指，哆哆嗦嗦地点着那些散发着油墨清香——在他看来却是催命符咒——的教辅材料。
“什么《必刷题》、《金考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还有这个，《600分考点700分考法》，这是碳基生物能做出来的东西吗？”
“王后雄、薛金星……这些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武林中闭关多年的绝世高手自创的独门秘籍啊！”
“还有星火英语的《高考词汇速记手册》，语文名著常识整理……天啊！这是要我直接原地飞升吗？！”
他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身体微微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知识的洪流彻底淹没，直接晕厥过去。
“阿松，你这家伙……原来每天都在和这么可怕的东西战斗吗？！”
林墨猛地转过头，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身旁正悠哉悠哉喝着牛奶的江青松。
那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不解，以及……发自内心的崇拜。
江青松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牛奶盒。
他从林墨鼻梁上轻轻摘下了那副属于自己的眼镜。
然后，不紧不慢地用眼镜布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
镜片后的目光，在这一刻显得高深莫测，带着洞察世事的淡然。
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云淡风轻、仿佛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缓缓说道：
“嗯……这些，大概就是一周的量吧。”
“偶尔，老师们兴致来了，还会给我们‘加餐’。”
“比如，再来几套综合模拟卷什么的，陶冶一下情操。”
林墨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了缩，仿佛看到了什么史前巨兽。
他看向江青松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佩，甚至带上了一丝……同情？
不，更多的是一种仰望学神的崇拜！
这就是……常年盘踞年级前十，甚至偶尔能冲进前五的男人吗……
虽然，据他所知，江青松的排名更多时候是在第八、第九、第十名之间反复横跳，表演着惊险刺激的卡位艺术。
偶尔状态不好或者题目特别刁钻的时候，还会不小心掉出前十。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是，如此的恐怖如斯了吗！
在林墨的眼中，江青松的身影在这一刻逐渐变得伟岸了起来。
仿佛他的背后都散发着学霸特有的金色光芒，头顶甚至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不断旋转的，闪闪发光的“优”字光环，还自带BGM。
而江青松，将林墨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震惊与崇拜尽收眼底，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得意非凡。
爽啊！
太爽了！
这下可算是让我在林墨这小子面前好好装了一回！酣畅淋漓！
以往都是这家伙在画画领域或者某些奇思妙想上让我刮目相看，今天总算轮到我用学习来碾压他了！
江青松拼命地忍住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笑意，努力绷住脸上那副风轻云淡、一切尽在掌握的高人表情。
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江青松正叉着腰，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
“哈哈哈哈！林墨啊林墨，你也有今天！”
不过，这傻小子也是真好骗啊。
这么一大堆东西，就算是他江青松，起码也得是半个月到一个月的量才能啃完吧。
一周？
那是想直接把他送进ICU，和牛头马面面对面交流学习心得的节奏。
该说不愧是之前稳坐班级三十多名，对学霸的世界缺乏基本认知，连大气层都没突破过的“丈育”吗？
江青松瞥了眼林墨那一脸“接受了第三次冲击”的呆样。
就先逗他玩玩吧。
别一下子把这傻小子给吓得道心破碎，直接放弃治疗，那乐子就大了。
让我……再好好享受一下这种被学渣用仰望神明般的眼神注视的感觉！
江青松清了清嗓子，用更加深沉、更具蛊惑力的语气，配合着微微颔首的动作，缓缓说道：
“所以，林墨同学，你现在明白，想要在短短四十五天内，从年级三百名左右，一跃进入前三十，需要付出怎样的努力了吧？”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这还仅仅是知识的积累。”
“更重要的是解题的技巧、时间的分配，以及……一颗能够承受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强大心脏。”
“当然，还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天赋。”
林墨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他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未来一个半月暗无天日、与世隔绝、闻鸡起舞、学海无涯的悲惨学习生活。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却逐渐从最初的震惊与茫然，转为一种破釜沉舟、义无反顾的决绝。
“我明白了，阿松。”
林墨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异常坚定，如同即将踏上九死一生战场的勇士，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不就是题海吗？”
“不就是爆肝吗？”
“不就是把头悬在梁上，把锥子刺在大腿上吗？！”
“为了动漫社，”
“为了不让大家失望，”
“为了守护我方水晶！”
“我拼了！”
他林墨，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
看着林墨眼中重新燃起的熊熊斗志，江青松在心中默默地比了个“耶”的手势，嘴角勾起一抹计划通的笑容。
搞定！
接下来的日子，林墨彻底开启了地狱模式的备考生活。
那堆由江青松友情“赞助”并经过“亿点点”筛选“浓缩”后的学习资料，依旧堆满了他的课桌一角。
像一座沉默的小山，散发着知识的“芬芳”与无形的压力。
林墨每天除了正常的上课听讲，其余所有课间、午休，甚至连上厕所的零碎时间，都被他精打细算地用来刷题和背诵。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学习，而是在进行一场名为“极限生存”的真人挑战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