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复员兵与百鬼图
1983年冬,BJ永定门火车站
胡国华缩在月台的阴影里,军大衣领子竖到耳根,还是挡不住刀子似的北风。他摸出最后一根“大前门”,叼在嘴里半天没点——火柴盒早空了,只剩三根黏着冰碴的火柴头,是他从昆仑山带回来的“纪念品”。
右手的假肢卡在兜里,摸到那张皱成咸菜的电报纸。父亲的笔迹刀刻般扎眼:
「速归故里,父危,携匣。」
每个字都渗着铁锈味,像三年前昆仑山冰缝里那具古尸指甲缝里的血痂。
“哐当——”
绿皮火车喷着白雾进站,人群裹着雪粒子往车门挤。胡国华刚要抬脚,左肩突然被什么东西钩住。不是人手,是根包浆油亮的黄铜烟杆,烟锅子还冒着青烟。
“兵娃子,这趟车坐不得。”
说话的是个裹羊皮袄的老喇嘛,眼窝深得能藏进核桃,右手小指缺了半截。他怀里紧搂着卷褪色的唐卡,画上密密麻麻的恶鬼正啃噬一座倒悬的青铜城。胡国华瞳孔骤缩——城头吊着的那具无头尸,玉带上的西夏文他死都认得:
「镇陵将军」。
更瘆人的是尸体右手,缺了中指。
三小时前,潘家园鬼市
胡国华蹲在墙根搓手,面前摆着个铝饭盒,里头躺着五枚铜钱。不是古董,是他从昆仑山冰碛层里刨出来的“血钱”——每枚背面都嵌着粒人牙。
“同志,换粮票不?”
穿涤卡中山装的男人凑过来,袖口露出手表链子,上海牌。胡国华摇头,男人却突然攥住他假肢:“718工程队的?”
假肢关节处有道划痕,是当年冰崩时被战友的工兵铲误伤的。胡国华浑身绷紧,男人却松开手,往饭盒里扔了张字条:
“今晚十点,永定门站台见。你爹的匣子在青铜城里。”
胡国华到底钻进了车厢。老喇嘛的唐卡在行李架上沙沙作响,像有百十张人皮在磨牙。
车过居庸关时,灯突然灭了。黑暗中响起铃铛声,不是铜铃,倒像人骨串成的法器。胡国华摸向腰间——那里本该别着把54式手枪,复员时早交了。
“咔嗒。”
假肢突然自己动了,食指“咔咔”转了一百八十度,直指老喇嘛的方向。胡国华后背炸出冷汗,他分明记得这义肢是沈阳假肢厂去年新装的,可此刻关节缝里正渗出黑水,带着昆仑山冰渊下的腐臭味。
老喇嘛的青灰色瞳孔在黑暗里发亮:“兵娃娃,你从尸陀林主嘴里抢食,是要遭天谴的。”说着掀开唐卡一角——画中青铜城的基座上,赫然刻着串编号:**718-09**。
那是胡国华三年前在昆仑山施工的隧道编号。
车到张家口时,老喇嘛消失了,座位上只留下半截小指骨,断面还粘着冻住的血珠。唐卡也不见了,但胡国华手背上多出个暗红斑痕,细看竟是微缩的青铜城纹样。
月台上有人举着接站牌,红漆写着**“欢迎718工程队战友”**。举牌的是个穿将校呢大衣的男人,左脸刀疤从额角裂到嘴角,像条趴着的蜈蚣。
“胡八一同志?”男人递过牛皮纸档案袋,封口火漆印着五角星,“你父亲参与的‘黑水城项目’需要继承者。”
胡国华没接。他盯着男人右手——小指戴着枚青铜扳指,刻的正是唐卡上那个西夏文:
**「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