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义庄夜鬼拍手
义庄的烛火在风里晃成鬼影子,陈三更盯着童男棺木上堆成的“夜有鬼”三字,指尖刚触到棺材钉,外头突然传来“啪啪”的巴掌声,像有人在拍槐树。白小碗手里的剪刀“当啷”落地,纸人没耳朵的脑袋转向门窗,空洞的眼窟窿对着外头的黑暗。
“鬼拍手。”马老黑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腰间捞尸绳滴着尸油,“杨树枝无风自动,必是树下埋了横死之人——可义庄前的槐树,十年前就砍了。”他盯着陈三更手中的玉牌,突然抽出腰间短刀,刀身上刻着半只镇河铁牛,“去后窗看看,怕是有东西盯上童男的魂了。”
后窗棂上糊的白纸“哗啦”裂开,陈三更透过破洞看见槐树影子在晃,树干上缠着道红绸——正是昨夜祭轿时用过的。红绸无风自动,每隔三下就发出“啪”的响声,像极了人在拍手。他突然想起《鲁班书》里的记载:“鬼拍手,勾魂音,七声起,魂归阴。”
“快堵耳朵!”陈三更扯下腰带塞进白小碗耳朵,自己咬破舌尖,用血在窗纸上画了道“止音符”。第七声拍手响起时,红绸突然绷直,绷断处甩出团黄纸,纸上画着童男的生辰八字,正是黄大仙用来立阴契的。
马老黑的短刀突然脱手,刀身钉在后墙上,刀刃映出个穿青衫的书生背影——义庄梁上的人皮灯笼不知何时全亮了,灯光下,书生缓缓转身,脸上敷着层稻草,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里头塞着的纸钱。
“画皮匠!”陈三更瞳孔骤缩,想起第二章马老黑提过的“剥人面皮附于稻草”。书生抬手摸向脸,面皮“嘶啦”撕开,底下是张爬满稻草纹路的脸,指尖捏着把骨刀,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人血。
白小碗突然指着书生腰间:“三更哥,他挂着秀秀的红头绳!”
书生怪笑一声,骨刀劈向童男的棺木:“镇河人的血能破阴契?老子偏要拿这童男的魂,炼第十张人皮!”刀光闪过,棺木上的北斗钉突然爆发出青光,将骨刀弹开三尺。
陈三更趁机掏出从老周头那顺来的铜镜,镜光扫过书生胸口,竟照出他背后背着个稻草人,心口处挖了个窟窿,里头填满了写着人名的黄纸。马老黑的捞尸绳突然甩动,尸油缠上书生脚踝,却在接触的瞬间发出“滋滋”声,像是被火灼烧。
“他身上有雄黄!”白小碗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昨夜剩下的半袋雄黄粉,混着自己的血洒过去。书生发出惨叫,稻草脸开始融化,露出里头藏着的纸人,纸人胸前贴着“林家村账房先生”的符纸——正是三天前突然暴毙的周先生。
“原来你附在账房先生身上!”陈三更握紧棺材钉,北斗阵的青光在棺木上流转,“说!阴行七门为什么要拿童男童女炼人皮?”
书生(画皮匠)发出尖笑,稻草人突然炸开,漫天纸人扑来:“镇河崽子,你以为破了黄仙的局就算完?七门的百鬼朝圣图,早把你们这些镇河余孽的生辰八字刻在人皮上了——”他突然看向马老黑,“还有你,捞尸人,二十年前走尸暴动时,你明明被尸群撕了胳膊,现在的胳膊……是谁的?”
马老黑浑身剧震,镇邪符处渗出黑血,左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袖口裂开,露出底下青紫色的皮肤,上面爬满尸虫咬过的痕迹——那根本不是人的胳膊,而是从青铜棺里扒下来的尸臂!
“马大叔?”陈三更惊退半步,想起第二章马老黑说“早该死在二十年前”,原来他的左臂是用尸臂接的,靠镇邪符吊着命。画皮匠趁机扑向白小碗,骨刀对准她胸口:“扎纸匠的血能开灵官眼,老子正好缺双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义庄外传来梆子声,“当——子时不照镜,子时不启棺——”正是昨夜救了陈三更的那个哭腔。画皮匠浑身一僵,稻草脸迅速干瘪,化作堆草灰,只剩骨刀“当啷”落地,刀柄刻着个“七”字——阴行七门的标志。
马老黑瘫坐在地,盯着自己的左臂,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二十年前,我跟着老镇河人守九龙井,尸群冲进来时,老镇河人把自己的胳膊砍下来给我接上,说‘保住这条命,等镇河人回来’……”他卷起袖口,露出接臂处的镇河符,“现在符快镇不住了,尸虫要啃穿我的心了。”
陈三更默默捡起骨刀,刀柄的“七”字在人皮灯笼下泛着红光。白小碗蹲下身,用柳枝沾了点马老黑的血,血珠竟在地上滚成了人形,朝着黄河方向爬去——那是被勾走的生魂。
“三更哥,”白小碗指着义庄梁上的人皮灯笼,“灯笼上的人脸……好像村长他娘。”
陈三更抬头,只见七盏灯笼上的人脸,都是林家村近半年来暴毙的村民,每个人眼角都垂着血泪,像是被活生生剥了面皮。他突然想起童男尸首颈间的玉牌,背面刻着“镇河人第三十六代”,而画皮匠提到的“百鬼朝圣图”,需要千张人皮,难道七门是想拿镇河人的生辰八字,炼就打开鬼门关的邪图?
义庄外的“鬼拍手”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黄河的咆哮。陈三更走到门口,看见河滩上漂着三具青铜棺,棺盖大开,里头的尸首穿着清朝官服,颈间玉牌与他的一模一样,右肩处的胎记在月光下泛着红光,像是在呼应他体内的某种力量。
“马大叔,”陈三更握紧骨刀,“九龙井在哪儿?”
马老黑抬手指向龙王庙后:“庙后有口枯井,井壁刻着九条龙,就是当年镇河铁牛镇的地方。铁牛被拆后,井水就成了黄泉的支流,现在……”他突然剧烈咳嗽,从嘴里吐出片鱼鳞,“现在井底能听见阴兵走路的声音,哒哒哒,像在数人头。”
白小碗突然拽了拽陈三更的袖子,指着童男的棺木:“棺盖在动!”
众人回头,只见童男棺盖正在缓缓滑开,露出青白的脸,嘴角勾着笑,颈间玉牌发出蜂鸣,与陈三更手中的玉牌产生共振。陈三更突然想起第一章槐树显字里的“阴契已立”,难道童男的魂早已被黄大仙抽走,现在棺里的,只是具被妖祟操控的皮囊?
“用黑驴蹄子封棺!”马老黑挣扎着爬起来,掏出最后半块黑驴蹄。陈三更刚要动手,童男突然睁眼,瞳孔里映着七盏人皮灯笼,开口说话了,声音却是黄大仙的尖细嗓音:“镇河崽子,你以为烧了我的老巢就完了?七门的人已经盯上你了,下一个……”他突然看向白小碗,“下一个要剥的皮,就是扎纸匠的小丫头!”
白小碗尖叫一声,手中的纸人突然自燃,火苗在她掌心烧成纸刀形状。陈三更趁机将黑驴蹄子拍在棺盖上,棺木发出闷响,童男的脸迅速干瘪,变成张人皮贴在棺板上,人皮上印着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正是林家村所有孩童的。
“他们要拿童男童女的皮,凑齐百童阵。”陈三更擦了擦额角冷汗,右手小指又短了半寸,疼得他直皱眉,“白小碗,你先回村,把所有孩子的生辰八字都收起来,用红纸包好塞进灶台——灶王爷能镇邪。”
白小碗刚要走,义庄外突然传来犬吠,接着是村民的惊叫:“不好了!村口老槐树在流血,树上挂着……挂着人皮!”
三人对视一眼,冲向村口。老槐树下围了十几个村民,树上挂着三张新鲜的人皮,正是画皮匠刚才想炼的,人皮上的眼睛还在转动,盯着陈三更手中的玉牌。马老黑突然指着人皮胸口:“看!每个心口都刻着‘七’字,是七门给画皮匠的标记。”
陈三更凑近,发现人皮心口的“七”字正在渗血,血珠滴在地上,竟汇成了箭头,指向龙王庙方向。他突然想起马老黑说的九龙井,或许七门下一步的动作,就是毁掉最后的镇河遗迹,让黄泉彻底倒灌。
“马大叔,你守着村口,别让村民靠近槐树。”陈三更将骨刀塞进马老黑手里,“白小碗,你去收集孩子的生辰八字,我去龙王庙看看九龙井。”
月过中天,龙王庙的破神像在月光下投下诡异的影子。陈三更摸着庙墙走到后院,果然看见一口枯井,井壁上刻着九条残缺的龙,其中一条龙的爪子处嵌着半截铁牛的角——正是镇河铁牛的碎块。
他刚要探头看井,井底突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铁鞋在走。接着,井里浮起张人皮灯笼,灯笼上的人脸他认识,是老周头——昨夜在河滩被黄大仙附身,后来吐出黄纸的人。
“三更……”灯笼里传出老周头的声音,却带着回音,像是从黄泉传来的,“下来吧,你的生母……在等你。”
陈三更浑身血液仿佛凝固,想起第三章画皮匠提到的“镇河余孽”,难道母亲柳七娘真的和阴行七门有关?他握紧玉牌,龙形纹路在掌心发烫,井里突然冒出青雾,将他往井底拽去。
“镇河人三问!”陈三更突然想起《鲁班书》残页的暗示,对着井底大喊,“第一问,我的生辰为何刻在青铜棺上?”
青雾一顿,井底传来冷笑:“因为你本就是黄泉的祭品,二十年前青铜棺开,你娘用镇河血换了你的命,却把你扔进了棺材铺——”
“第二问,阴行七门为何要灭镇河一脉?”陈三更感觉双脚离地,玉牌正在吸收井里的阴气。
“因为镇河人掌北斗,锁黄泉,七门要开鬼门关,就得拿你们的血祭阵——”声音突然变得尖细,竟是黄大仙的嗓音,“第三问呢?小崽子,你不想知道你娘现在在哪儿吗?”
陈三更咬牙,第三问到了嘴边却咽下去——他想起师傅临终前说“别信黄泉里的话”。井底突然喷出黑水,水中浮现出青铜棺群的景象,每具棺上都刻着镇河符,却有七具棺盖大开,里头是空的。
“不好!”陈三更挣扎着掏出棺材钉,按北斗阵钉在井沿,“你不是老周头,你是七门的掌灯人!”
黑水轰然炸开,井里传来尖啸:“算你聪明,可惜晚了——林家村的童男童女魂已收,百鬼朝圣图还差九百张人皮,下一站……”青雾中浮现出个提着人皮灯笼的身影,“下一站,就是你师傅藏身的棺材铺,那里……可藏着不少老镇河人的秘宝呢。”
话音未落,陈三更被震飞出去,撞在龙王庙的断墙上。他喘息着爬起来,发现右肩胎记已经蔓延到脖颈,像是条小龙在皮肤上游走。怀里的《鲁班书》残页发烫,翻开一看,原本被烧掉的第三问竟显形了:“三问自身,镇河血是锁魂链,还是破局棋?”
远处传来白小碗的呼喊:“三更哥!村口老槐树……槐树开花了!”
陈三更踉跄着跑回村口,只见老槐树在深夜里开满红花,每片花瓣都是人皮形状,花蕊处嵌着颗眼珠,正齐刷刷盯着他。马老黑靠在槐树上,镇邪符已经完全扭曲,变成了个“死”字,他的左臂彻底腐烂,露出底下的白骨,骨头上刻着一行小字:“镇河铁牛碎,九龙井门开,七煞降世日,镇河人还债。”
“马大叔!”陈三更扶住即将倒下的马老黑,发现他瞳孔里映着槐树的花,每朵花上都写着村民的名字——这是“百鬼朝圣图”的雏形,用童男童女的魂、画皮匠的皮、阴行七门的咒,炼成的邪图。
马老黑扯出最后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半块铁牛碎块:“去……棺材铺,找你师傅的棺木,里头有……有镇河人的秘典……”话未说完,他的眼睛突然蒙上白翳,背后的镇邪符化作飞灰,左臂白骨“咔嗒”落地,骨节处爬出的尸虫,竟组成了“七”字。
白小碗抱着红纸包的生辰八字跑过来,纸人在她怀里剧烈挣扎,没耳朵的脑袋对着槐树开花的方向。陈三更接过红纸包,发现每个纸包上都被画了道小棺材——这是《鲁班书》里的“棺镇邪”,能保生辰八字不被妖祟偷走。
“三更哥,”白小碗声音发抖,“我刚才看见槐树下有个人影,提着人皮灯笼,灯笼上的脸……和你长得好像。”
陈三更浑身一震,想起井底青雾里的掌灯人,那身影的确有几分眼熟。他摸了摸右肩发烫的胎记,突然明白,那可能就是他的生母柳七娘——阴行七门的掌灯人,当年为了保他性命,不得不将他遗弃,却又不得不参与七门的阴谋。
槐树的红花开始飘落,每片花瓣落地时都发出“啪”的响声,像极了鬼拍手的余韵。陈三更望着黄河方向,只见越来越多的青铜棺漂来,棺里的尸首虽无生气,右肩却都有着相同的胎记,仿佛在等待他这个镇河人,为他们钉上最后一枚棺材钉,或是……解开黄泉倒灌的死局。
“明天就去棺材铺。”陈三更握紧马老黑留下的铁牛碎块,看向义庄方向,那里的人皮灯笼不知何时全灭了,只剩下童男的棺木静静躺着,棺盖上的北斗钉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带着童男童女的棺木,还有白小碗的纸人,我们得在七门之前,找到师傅留下的秘典,还有……”他摸了摸逐渐萎缩的右手,“还有,弄清楚,我这镇河人的血,究竟该用来钉死黄泉,还是……打开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