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似血春雨落淮河
五更天,
一匹瘦马撞开寿州南门。
“六皇子……陛下呕血昏迷……三皇子联合宋齐丘……”
信使话未说完,喉间银针已随呼吸没入肺腑。
李煜捏碎从他怀中搜出的密信,
岭南特有的桄榔叶香气扑面而来——这是荆南王高继冲最爱用的熏香。
李煜剑眉一蹙,脸上却露出一丝冷笑,
“崔监军。”
他忽然含笑转身,“你说这寿州城墙,经得住投石机几日轰击?”
正偷偷向帐外挪步的崔宪猛然僵住,怀中调兵虎符“当啷”坠地。
崔宪慌忙捡起虎符。
“传令淮北流民。”
李煜却是似乎没有见到一般,他蘸着血水在布帛上画符,“就说周军破城后要屠尽老幼。”
他将假军情塞进信鸽脚环,“这消息,须‘恰好’落在宋阁老门生手里。”
待众人离开中军帐之后,
“殿下!”
张承业目露不安的走了过来,“金陵信使传来陛下病重的恶耗,你还是要早做打算。”
“只要本宫还在寿州活着,父皇就暂时安全。”
李煜手中的横刀被他握紧了几分,
“是否抽调神武军精锐秘密潜入金陵,以备不时之需?”
张承业发觉了李煜神色。
李煜犹豫片刻,默然额首:“可以!”
“是,殿下!”
张承业虎目一喜,领命而去。
…………
寿州城外,
晨曦微露,
三千流民扛着锄头涌向寿州。
他们堵住周军粮道的消息传到金陵时,李弘翼砸碎了御赐的翡翠笔洗。
寿州城外,
满天箭矢,喊杀震天。
赵匡胤的冲车第十三次撞击城门时,
李煜安然自若的正在箭楼煮茶。
他听着青铜门钉的哀鸣,突然将滚茶泼向沙盘:“开闸。”
护城河的冰面轰然塌陷,周军重甲骑兵尚未反应,已被暗流卷入水底铁蒺藜阵。
溃逃的步卒踩中预先埋设的竹签板,哀嚎声惊飞寒鸦。
张承业见到周军被洪水淹没,忍不住笑着高呼痛骂:“淹死这狗娘样的周贼,殿下此计甚绝。”
“此乃诸葛武侯的绝户计。”
李煜对满脸震惊的刘仁赡轻笑,“只是把火药换成淬毒的蒺藜。”
他没有看向被洪水吞噬的周军士卒,而是望向南方天际,那里正掠过一行信天翁——金陵的棋局,也该换个人执棋了。
刘仁赡虎目之中,开始浮现一抹精光,看向城头之上的那杆唐字军旗愈发浓烈。
大唐!
有救了!
寿州城头的铜墙在春雨中泛着冷光,
李煜指尖划过女墙上的箭痕,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金陵御书房那方洇着墨痕的砚台。
三日前截获的密信中,“宋齐丘”三字被朱砂圈得刺目——这位南唐老臣的笔迹,竟与周军细作身上搜出的调令有七分相似。
“报——!北门护城河浮桥断裂,疑似人为!”
亲卫的喊声撕破雨幕。
李煜眯眼望向河面,断裂的榫卯切口平整如镜:“用的是宫廷匠作监的‘燕尾凿’。”
他忽然冷笑,转身对刘仁赡道,“老将军可还记得,去岁燕王督造玄武湖画舫时,曾调走三百把精钢凿?”
刘仁赡脸色一变,“殿下的意思是——?燕王!”
“不错!”
李煜冷冷一笑:“这正是燕王安插在寿州城的暗探所为。”
刘仁赡脸上满是疑惑:“燕王乃是大唐大皇子,为何要做出如此背国投敌之事?”
“因为他想当大唐的天子,他想借周军之手,借刀杀人。”
“昨夜在城门发现的细作,也是燕王所为,金陵皇宫本宫断定,已经被燕王控制。”
“只要本宫一死,他的篡位之路,就少了一块绊脚石。”
说完,李煜怒拂长袖而去,那个方向…
正好是法华寺。
寿州法华寺,
法华寺的晨钟比往日迟了半刻。
李煜跪坐佛前,
自穿越而来,已有数日,方又经历数场血与火的生死之战。
李煜的内心……
急需心安宁静。
而法华寺就是他的不二之选。
所以…
整个大殿,除了一个伺候的小沙弥,别无他人。
在李煜转动佛珠之际,突感身后一股煞气。
他故作不慎将佛珠掉落。
在十八颗沉香木佛珠滚落蒲团时,他袖中短刃已抵住身后沙弥的咽喉:“荆南的‘子午毒’抹在香灰里,未免辱了佛祖清净。”
那沙弥脸色一变,目中凶光乍现。
袖中寒光一闪。
一把匕首猛然刺向李煜脖颈处,
招式毒辣,不留生机。
李煜眼疾手快,短刃刺入沙弥脖颈之时,左手化拳,猛然击向沙弥持刃手臂。
“当!”
沙弥手中匕首应声落地,喉间发出“嗬嗬”怪响——竟是服毒自尽的死士!
“好个贼子。”
李煜用刀尖挑起沙弥僧衣内衬,岭南特产的蕉布上沾着御用龙涎香,“大哥连父皇枕边的熏香都敢偷,宋阁老教得真好。”
这时,
张承业率领神武军匆匆赶了进来,
“末将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随即看到李煜将手中的短刃在刺客衣服上擦拭血迹,问道:“殿下可有受伤?”
李煜冷笑一声,“区区蟊贼,安能伤到本宫。”
神武军开始在大殿搜捕其余刺客,
张承业在刺客尸体旁边蹲了下来,开始查找刺客尸体上留下的蛛丝马迹,
“不用查了!”
李煜摆手,“这是燕王派来刺杀本宫的刺客。”
张承业脸色一变,一双虎目,燃起一团怒火,“殿下…燕王几次三番想要刺杀殿下,要知道,你可是他的六弟啊。”
李煜眸光逐渐冰冷,望向殿外乌云滚滚,只听他叹息一声,“皇权之争,岂能有兄弟之情啊!”
…………
寿州城外,
周军大营。
赵匡胤的中军帐内,舆图上的寿州城标突然被血指痕覆盖。
“禀大帅,唐军夜袭粮草营,用的……是周军令旗!”
偏将跪地时,肩甲还插着半截羽箭。
赵匡胤抚过腰间玉带,忽然震碎案上茶盏:“李弘翼!想借本帅之手除他亲弟!”
他抓起染血的唐军箭簇,箭尾竟缠着燕王府的金色箔,“传令!后撤二十里,放南唐的流民进城——”
暮色中,三千饥民涌向寿州。李煜立在城头,看人群里混着的锦衣暗探正用荆南手语互通消息。
“开城门。”
他忽然轻笑,“把西市空仓的粟米堆在瓮城。”
…………
寿州,
西市粮仓。
子夜的火把照亮流民贪婪的面庞。
当第一个饥民扑向粟堆时,暗藏的绊马索骤然绷紧。
二十名伪装的死士尚未抽刀,已被浸油的麻绳缠作茧蛹。
而他们的一辆马车,已经被神武军控制警戒。
神武军打开马车上的木箱,
一道金光在夜色乍现。
仿佛能够照亮整个夜空,
“殿下,这马车上装着的是黄金。”
张承业指着马车兴奋不已,
“一共有三千两!”
“真是大手笔!”
李煜从箭楼阴影中缓缓踱出,靴底碾碎地上金箔:“告诉本宫的大哥,燕王殿下,他藏在流民里的三千两黄金,本宫笑纳了。”
金陵方向忽起烽烟,八百里加急的帛书被血浸透——皇帝李璟病危,传位诏书竟被宋齐丘“不慎”焚毁,传国玉玺下落不明。
“是时候给大哥送份大礼了。”
李煜将染血的荆南密信系上信鸽,鸽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靛青色,“听闻岭南的瘴气,最喜食金陵的龙气。”
…………
寿州城头的烽火暂歇,李煜倚在箭楼残垣上,手中摩挲着一枚金色药盒——那是从粮仓荆南死士尸身上搜出的一枚药丸。
盒内暗格藏着一缕明黄丝线,与南唐皇帝李璟常服的龙纹衮衣如出一辙。
“殿下!金陵密报!”
张承业气喘吁吁冲上城楼,递来的帛书浸着诡异药香,“宋齐丘请来巫医为陛下施针,说是……以毒攻毒。”
李煜眼眸闪过一丝冷意,指尖碾碎帛书一角,嗅到熟悉的苦杏仁味:“这是岭南瘴毒提炼的‘锁心散’,大哥当真舍得下本钱。”
他忽然将药盒抛给刘仁赡,“老将军可记得,去岁淮南进贡的百年血参,存在哪个粮窖?”
刘仁赡一双已然发白的浓眉紧蹙,他思索片刻,回答:“在城西西市地窖。”
“好!”
李煜一挥衣袖,翻身上马,带着张承业等亲卫往西市而去。
西市地窖深处,三千石黍米被掀开时,露出暗藏的紫檀药柜。
李煜抽开刻着“丙戌”字样的抽屉,二十支血参须子完好如初——
这是当年他为防父皇急病,假借屯粮之名暗藏的救命药。
“快马加鞭送五支去金陵。”
他将血参裹入浸过药汁的蕉布,“混在宋齐丘寿礼中,让他的门生亲手献上。”
“进入金陵之后,再去宋府寻机会取出血参,交给皇宫南门守将将领郑文远即可,此人乃是忠于父皇的良将,收到血参自会送于父皇医治病情。”
“是,殿下。”
“注意安全!”
李煜嘱咐了一句。
“谢殿下。”
龙骧卫心生感动,随即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