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送别
檀木椅上，少女轻拢秀发。绕指卷动，那一双眸子如锤子似地敲得她心声乱动。
紫衣娇嗔，脸颊忍不住地羞红，青年道人像心魔扰得她三日相思。
“长生道长，长生道长。”紫衣口中喃喃，“唉呀～真是烦死了。”
在她心神摇晃间，胖胖的锦衣富豪推门而入。
迎面就见自己闺女痴痴坐着，眼神迷离，口里还呢喃着娇羞的话。
富豪叹了口气，他是真没想到，长生道长来的这一趟，不止把鬼给勾走了，还把他闺女的魂儿一并带了去。
“紫衣，你师兄们昨天就出发了，他们说任务交给他俩就够了。这样也好，我心想着，你一个人上路也不安全，要不你就等你师兄们回来，再带你回宗门吧。这段时间，就待在家里吧。”
紫衣闻若未闻，直到最后一句待在家里时，脸上突然展开了笑容。
“好啊，好啊。爹，这段时间我就待在镇上。”
说着话，紫衣猛地起身，一副雀跃姿态。
胖富豪无奈摇头，驱鬼驱鬼，驱到最后咋迷了魂似的。唉，姑娘啊。
紫衣丝毫没在意自己面前父亲那百变的神色，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师兄们终于走了，这两天要不是师兄们还在眼前，一丝理智让她尽地主之谊，她真想早早就抛下他们去见长生道长了。
“爹，咱们上次闹鬼的事儿还没向长生道长好好道谢呢。我知道，长生道长驱鬼不收费。我去送点点心总可以吧。”
紫衣快速地说着话，并掏出一面小镜子，开始整理自己的外表。
胖富豪扯了扯嘴角，那长生道长确实不收费，但你去送点心，你怕是要把自己当点心送了出去。
看着紫衣兴致勃勃的样子，胖富豪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这姑娘是打定了主意要上长生道长的门。
“随意，你随意。只是闺女，你别把长生道长给吓跑了。”
胖富豪感觉自己是真的老了，自家闺女的行径让他不住地感叹，这就是疯狂的年纪啊。
紫衣只听自己想听的，当父亲同意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想等下自己要穿什么衣服去见长生道长了。
越是急切越是缓慢，待紫衣收拾好自己，时间已到了下午。
提着精致小巧的糕点盒子，不时拿着小镜子整理自己额前的碎发，紫衣靓丽的身姿就这样来到了木槐巷。浮云镇最偏僻的，且最安静的巷道。
紫衣收起镜子，抿了抿唇，看着不远处显得破旧又绿意盎然的巷道。
心中幻想着，与长生道长在转角处相遇。
在大树华盖下，寂静小巷中互相聆听对方颤动的心跳。
“哇哇哇～”紫衣兴奋地摆手。
提起步子就准备进入那寂静之地，在只有二人的地方。
踏入巷道，密密麻麻的人挤来挤去，在这么偏僻的小道里冒出来一茬又一茬人。
紫衣茫然，这几天收集到的信息不是说这地方没人吗，除了长生道长没人敢靠近这阴邪地吗。
这是怎么回事儿！这热闹程度比镇中央的景云街还要炽热啊。
紫衣抱着糕点盒子，在拥挤的人群穿梭，越靠近长生道长家，人就越多。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穿梭了半程，紫衣气喘吁吁，精致的妆容和发型都毁了，一身服装也被挤得皱巴巴。
耳边突然传来人群悉悉索索的讨论声。
“长生道长，是个好人啊，救过我家的牛。”
“谁不是呢，浮云镇里那个人家没受过长生道长的恩。”
“要不是长生道长斩妖驱鬼，咱们这儿早就厉鬼横生，跟夏国一样了。”
“哎呦妈呀，夏国，吓人死了，还好有长生道长。”
“可是，长生道长要走了咋办啊。咱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就是就是，长生道长不能走啊。浮云镇不能没有长生道长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长生道长啊～”
声音纷杂响起，哭声一道一道儿掺杂在噪声中。
紫衣闻言，慌忙地推开前面的人，也不管对方皱眉和斥责，一个劲地向前钻。
“长生道长要离开了。不行，不行，我我还没…”
紫衣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脑海中只有那双眸子像鼓槌一样敲得她心好乱好响。
修行人的体魄就是比常人强，哪怕只是修了两年道的紫衣也强了不少，很快就挤到了前面。
小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识相的民众缓缓向后撤，空出了半圆弧的空处，留给了长生道长。
紫衣像被勾了魂，怔怔地在人群中看着那道身影，说来奇怪，明明一心想见他，可真当见了，却又踌躇不敢前进了，躲在人群中，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慈眸。
长生道长依旧，孤身一人，身着素袍，悠然向前弯腰。
“感谢各位厚爱，长生孤身一人来到此处近两年。在这期间，若不是诸位的信任，也无法在此立身。”
说话间，陆长生挺起了身子，目光扫向众人。
“然天下未有不散之宴席，过往种种铭记于心，今日，长生离开之日，感激诸位厚爱，不辞辛劳送别长生。”
陆长生抬步就要前进，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阵哭声。
“长生道长啊！不要走啊！没了你，我们怎么活啊！！！”
“对呀！若不是长生道长在此，妖魔鬼怪早就把浮云镇吞了。没了你，我们怎么办啊！”
“长生道长！不要走啊。”
哭声越来越大，从一两处一下子蔓延开来，一时间巷子里到处都是哭声。
“唉～”陆长生一双善眸含泪，似有话言，却又忍住。
闭着眼，叹气，一步步向前走。
哭声依旧，可没人拦在长生道长面前。
“长生道长啊～”
“不要走啊～”
哭声像是有魔力般四处传染，随着陆长生的前进，哭声越来越响。
浮云镇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随着长生道长出了巷，一步步走向城外，人群越聚越多，哭声也越来越响亮。
哪怕是一些不知真相的商人旅客，也被这哭声吸引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追随着长生道长前进。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书生模样的青年茫然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和震天的哭声。今天是他第一天来这儿浮云镇，就见到这匪夷所思的景象。
“你不知道啊！是长生道长他要离开浮云镇了！”
“长生道长？他是谁？”
“你是外地的吧，连长生道长都不知道，长生道长是驱鬼大师，这两年干了不少好事，要不是他到处驱鬼，浮云镇早就恶鬼横生了！”
“啊？长生道长竟是这般人物。”书生面露惊叹，可下一秒又皱起了眉头。
“浮云镇恶鬼横生，姬国官员却无人说，浮云镇的镇长也过于腐败，若不是长生道长在此驱鬼，都不知会有何等后果。”
书生突然的怒气让面前给他讲述长生道长功绩的少年一愣。
“浮云镇镇长也没干什么啊，咋就腐败了？你这书生真奇怪。”
“镇中闹鬼，不作为就是腐败！姬国临近夏国，古怪横生，各个地方古怪事件都要仔细记录，这些年来，浮云镇一直都没怪事记录，本以为是世外桃源，没想到是因为官吏懒惰。”
见书生还要长篇大论下去，少年连忙摆了摆手。
“我还要去送长生道长，就不聊了，拜额～告辞。”
书生见状，立马拱手：“兄台慢走，告辞。”
缓缓抬头，忽见那挥手少年后颈处有赤色毛发，书生一惊，忙揉了揉眼，却见那少年脖颈光滑细腻。
“看样子，这些时日过于疲劳了。镇中府明日再去，可要好好地记这镇长一笔。”
书生喃喃，朝着远离人群的方向走去。
浮云镇人不算多，但汇集在一起也蛮壮观，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真感激的，密密麻麻的人头攒聚在一起，挤着看向要离开的长生道长。
哭喊声震天，镇民越哭越伤心，硬生生将送行变成了送丧。
“长生道长，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长生道长啊～你别走啊～”
“长生道长，我们会永远记得你啊”
“长生道长，一路走好啊～”
陆长生站在众人身前，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大部分的镇民哭红了双眼，也有部分人不明所以，明显是来看热闹的。
“诸位，别送了。”
长生道长白衣凛然，一双善眸蓄满了泪水。慈悲模样让众人都为之动容。
“众人相送之情，长生领受。”
人群静默，众人知晓，长生道人决意要走，相送了一路也改变不了结局。
就在此时，人群中传来道声音。
“长生道长啊～你若是走了，这镇里的鬼怪怎么办～”
一男子大声喊着，这一声勾起了人群的议论。
“对啊，这镇里的鬼怪怎么办。”
“说得对，难说镇子里是否还藏着鬼怪，若是没了长生道长该怎么办啊？”
“对啊！对啊！长生道长，你走了，镇里的鬼怪怎么办～！”又一道声音在人群中响亮地响起。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又开始喧嚣起来。
“诸位。浮云镇如今已无鬼怪，这也是长生我选择离开的缘由。此地鬼怪我已驱除尽，然而他处却仍有鬼怪存世，我不能安守一隅，别处还需要我。”
“诸位，长生告辞。”
长生道长微微挥手，似要就此别过。
众人闻言，心中也宽慰许多，不少人见长生道长提步离去，连忙就要把刚刚匆忙准备的礼物送去。
可下一秒，又有道声音在人群中尖锐地响起。
“可鬼怪又来了怎么办！”
“长生道长走了后，那害人的鬼怪再来怎么办？”
顿时人群如热锅上的蚂蚁，刚平静下来的人群再次骚动。
“鬼怪再来，我们怎么办啊啊啊。”
“官府驱鬼？”
“官府有屁用，若没长生道长，曾经的官府连鬼毛都没抓到过。”
“对啊，对啊，长生道长啊～你别走啊，别丢下我们啊～”
长生道长闻言，身形一定，微微欠身。
“诸位，是我考虑不周。”
人群突然听到长生道长致歉，人声更加喧嚣。
“是啊，长生道长，你走了我们真的活不下去啊。”
“嗯～不要走啊～”
“诸位，之前是长生考虑不周。一心只想驱鬼辟邪，忽略了此事。请大家莫慌，我有一门术法，可庇佑各位免受邪魔侵扰。”
陆长生声音提了起来，洪亮又温和的嗓音压过了喧嚣，在每个人耳边清晰地响起。
“不过，此术有一要求。”
陆长生抿起嘴唇，有些许为难。
“长生道长，这个时候了！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这两年来，你为浮云镇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驱鬼从不收钱，我们都记着你这分恩情～”
“是啊，长生道长，你尽管提，即使是报恩，我们也会尽力完成的，况且是为了辟邪。”
“长生道长，若是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大家都会尽力满足的。”
人群声音嘈杂，竟没一人对长生道长扭捏的态度存疑，足矣看得出，这段时间内，长生道长在浮云镇取得的威信。
迎着镇民期待又诚恳的表情。陆长生轻轻叹气：“多谢大家对长生的信任，既然如此，长生必全力以偿大家信任。”
“此法名为，养神符。是我师门的独技，此符别无他用，只有一用，即为，辟邪。养此符，可得庇佑，万邪莫侵。可”
众人翘首以待，刚沉浸在那奇符的功效时，下一秒就听到陆长生的转折，心都被揪了起来。
“可，此符需各位诚心供养，每日供奉，方才有效，若心不诚则难显灵。”
众人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不过是每日诚心供奉而已，他们还以为有什么难实现的。
“长生道长，供养神符这事，我们肯定日日诚心。这你不用担忧。只需将那供养之法告知我们就行～”
“不过是供养，长生道长，何必如此担忧。这符如此神奇值得我们天天诚信供养。”
“是啊，是啊，长生道长说吧。”
长生道长看着众人焦急的样子，一个劲催着他说出供养法来，只能微微摇头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推脱，这供养之法并不复杂，只需将养神符放于厅中，摆上三炷香，每日轻念三遍
幽冥构化司命帝
灵枢恒曜护世尊
千变玄穹佑生神
庇护于我。”
长生道人说出有些古怪且稀奇的神灵尊号后，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复述。
“这是养神符对应的神灵吗，虽然没听过，但既然是长生道长说的，我信长生道长～”
“司命帝，护世尊，佑生神…这听起来似乎很厉害，不过神灵真的存在吗？”
“管那么多干嘛啊，修道的，修法的各种神奇的都有，神灵存不存在我不知道，但鬼是存在的。我反正信长生道长，不就是念几句词吗～。能辟邪，不好吗？”
“这位小兄弟说的有道理，长生道人是个好人，干了那么多好事，况且这符也是我们百般求到的，若是不信就算了，不过我还是信长生道长的。”
“你们怎么这样说，我当然是信了，只不过是没听过这神灵而已。”
人群声音渐渐从各种议论到一致，毕竟一张符，只需每日轻颂神名就能得庇佑，又有长生道长背书，只有傻子才放弃领符。
陆长生见众人意见统一后，素袍双袖挥舞，黄纸折成的飞鹤一股脑从袖中飞出，遮天蔽日涌向众人。
仙鹤呈祥，道人素衣，别有一番出尘。众生呆呆的看着那飞鹤落入掌中化作一枚三角符，不由赞叹长生道长的术法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