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再无可能
监狱。
玻璃。
镣铐。
门被推开,陆言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陆言曦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看着他的身影与阴影融为一体,渐渐走出来。
男人唇线紧抿,皮肤冷白,缓缓掀起眼皮,清冷的目光向他投来。
“哥!”
隔着一片厚厚的玻璃,言曦心疼地看着对方,眼泪渐渐模糊了眼前的身影。
“哥,你瘦了。”她的手紧紧地贴在玻璃上面,可是对方坐得很远。
“你也是。”男人沉默了几秒,才哑着声音道:“Alex医生联系你手术的事宜了吗?入狱之前,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以后你好好养病,不要再来这里了,这地方不好。我的事情,不用你插手……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没守住陆氏……”
“哥哥……”她哽咽,低声喃喃,“我知道你一定是无辜的,我给你找最好的律师,我一定要让你出来……”
陆言周的眼神盯着她,目光在这一瞬间变得复杂而沉重起来。
“你还不明白吗?”他冷不丁地道。
“我现在这种情况,很复杂,与姓原的脱不了干系,他为陆家,为陆氏,为我,都铺好了天罗地网——他拖住你,姓徐的拖住我,他们一个控制一个,把我们兄妹耍得团团转……你现在什么都别想,要是真想为我做什么,就赶紧和他离婚,等我出来,哥哥带你走,再也不回安城。”
说完,他低垂着眉眼,额前的碎发凌乱地遮住了他的神色。
然而,下一秒,陆言周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他这段时间是不是为难你了?”
陆言曦说:“没有。”
陆言周说:“我不信。”
言曦小声说:“他和我提了离婚。”
陆言周冷笑:“我就知道。”
那个畜生。
看着周身弥漫着压抑的陆言周,言曦鼻尖无法抑制地泛起阵阵酸涩。
头顶的暖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却衬得他的身影更加孤寂。
“哥哥。”
探视的时间转瞬即逝,狱警来催,言曦从椅子上站起来,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一定会很快再见面的。”
她从监狱出来,张助理在门口等着她,车子就停在不远处。
陆言曦回头望着四周的高墙警戒,心下莫名顿生一种荒芜的感觉。
哥哥刚才说的那番话,再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从始至终,原衡都在暗中布局,陆家的倒台,他贡献了不少。
只不过她想不通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只是为了利益,那他已经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陆氏,身价水涨船高,为什么还要把哥哥害成这个样子。
除非,他在报复。
他忘不掉徐念念,把他白月光的死归咎到了他们兄妹身上,可笑极了——
天上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张鹤打了把伞撑过头顶,对她说:“大小姐,走吧。”
陆言曦眼神没有什么光泽,麻木地跟着他的脚步走。
上车之后,她依旧一言不发。
雨滴敲打在车窗上,车子驶过湿漉漉的街道,张鹤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张助理。”她突然开口,“你今天带我来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原衡让你跑这一趟的?”
张鹤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等小陆总出来,你们一起去国外开始新的生活。”
她说:“现在已经这么糟糕了,去哪还有什么区别?我不是执迷不悟,我就是不想走。”
宁愿留在这互相折磨,也不想被他的手段逼走赶走。当然了,如果原衡愿意出手帮哥哥一把,作为交换,她也是可以签字离开从此消失在他面前的——
可他不是不愿么?
“您不用自暴自弃。”张鹤看穿她心底所想,劝她说,“我知道您多少有点不甘心,甚至是对我和原总的怨恨——但是,现实中的很多事情比你想象中的复杂,也比你想象中的残酷,这也仅是商界中的弱肉强食法则罢了——您可能总是下意识地把今天的境遇归结为他爱不爱你这个问题上,但其实不是的,从一开始这个结果就被预料到。”
“被预料到是指?”
张鹤说:“您父亲生前名下众多产业——临死之前,陆董辞去了一切关于陆氏的职务,并将其中一部分股份过继给了原总。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原总能那么轻易成为最大持股人?”
陆言曦捏紧了拳头。
“那也一定是我爸爸被蒙骗了,是原衡骗了我爸爸,我爸爸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的!”
“我亲自跟进了协议的制定。”相比于她的激动,张鹤很平静地道:
“遗产协议上写着:陆言曦与原衡将永久解除婚姻关系,且遗产继承者原衡未来不得干涉女方任何婚嫁、财产自由。否则将视为主动放弃所有财产继承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进她的神经里。
沉默。
寂静。
她从来不知道,爸爸和原衡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份协议。
更讽刺的是,这份协议的存在,意味着——
原衡在陆氏集团和她之间,选择了前者。
……从此他们再无可能!
所以爸爸去世之前就已经替她打算好了,是因为觉得失去庇护了她就一定会过得不好,所以趁早替她铺好后路,给她自由吗?
张鹤再次冷淡地道:“先不论你父亲和原总之间的仇怨,就单是徐小姐的死,原总就足以恨上你们陆家的人一辈子——所以您父亲宁愿拿出这些股份,也要让您离婚——只不过陆董低估了原总的冷血,没有想到他连小陆总都不放过。”
陆言曦忽然笑了。
那笑声清淡地从喉间传了出来,而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像是某种歇斯底里的宣泄。
她一边笑着,一边抬手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里溢出来的泪水滚烫地滑过手背。
多可笑啊——
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这样。
她的父亲,她的丈夫,她的命运。
他们全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
她笑到喉咙发疼,笑到眼泪干涸,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恢复了平静的模样,直起背脊,淡淡抬眸。
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此时窗外一片大雨滂沱。
……
原衡今天又回家了——保姆见到他的时候,脸色控制不住的惊讶,毕竟以前很难见到他回这个“家”。
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挂好,周围安静空落落的。
“太太呢?”男人微不可见地蹙起眉头。
保姆回说:“太太出国了,说是过两天才回来。”
“出国?”
“嗯,具体她也没说,您要不要打电话联系一下?”
“不用。”
他以为她又跑去哪里躲了。
上次躲去乡下,这次躲去国外。
能躲得掉吗?就这么不想离婚?
她似乎永远也找不对方法。躲避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的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近来的工作也越来越忙了,安城行业大洗牌后,他迅速吞并了以陆氏为首的三大金融财团,坐拥横跨三大领域的商业版图,市值一路飙升,成为当下最具影响力的商业人物之一。
他在书房,脑子里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陆言曦曾经问他的话,为什么那么看重利益,为什么已经拥有那么多了,还这么不择手段。
原衡扯唇,眼里有些讽刺的笑意——
不愧是象牙塔里长大的大小姐,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
如果和他一样,经历过权利斗争,自小生活在一个父亲不父亲,儿子不儿子的,扭曲的豪门生活里,她就能明白。
手里能抓住的,才是唯一的出路。
至于感情这种东西——爱,爱是什么?
爱上陆言曦其实不难——
毕竟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人,眼里还满都是你,总是对你无微不至,你生病了,她整夜地守着你,你低落了,她小心翼翼讨你高兴,只求你对她有一点的喜欢——
他冷漠惯了,但不代表他感受不到。
可惜他从来都不需要。
她做再多都是无用功。
从一开始陆家以利益交换半胁迫式地促成这段婚姻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而且后来,徐念念死了。他曾经承诺的一切都作废了,他从此也不再有任何的眷恋了。
钢笔尖抵在纸面上,微微一顿,墨色便无声地洇开。
他盯着那一片阴翳,心想,他只是让陆言曦尝试一次被抛弃的滋味,尝试一下身无分文的滋味,已经很仁慈了。
如果不是看在夫妻多年——还有那个流掉的孩子的份上——他的手段还有很多。
只是转念一想,点到为止即可。
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