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洪浪
下相县西北部，泗水上游。
王融此时身穿蓑衣，与众人站在蓄水堤坝旁边。
徐州的雨季即将要接近尾声。
这些天来，王融每天都会亲自到现场考察水讯，直到今天早上，他确认破堤之后，蓄起来的河水足以冲溃下游的袁军营寨。
同时，这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因为下相县同样位于此处堤坝的下游。
洪水首先冲过的，还得是下相县。
没办法。
王融不能让袁术兵马过早发现徐州部众在上游蓄水，所以选择了稍远一点的地方。
但同时，王融也做了两手准备。
他近断时间不断往下相县城中运入漂浮之物，注入横木、浮板、竹排等等。
也让官府通知城中的百姓做好登城避水的准备。
剩下的，生死各安天命。
“准备破堤。”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王融也不会改变态度。
他没有留在即将被洪水冲刷而过的下相县城池。
另一边，下相城中，认为此项计策有伤人和的刘备顶住了压力，决心亲自驻守下相。
刘备改变不了王融和徐州部众为了求胜而不择手段的想法，但他能为下相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整个下相，只有刘备和他从平原带来的嫡系部众，以及陶谦留给他的一批丹阳兵。
丹阳兵被一分为二，小部分归刘备统管，大部分归旧将曹豹统管。
曹豹早就跟随王融到上游参与破堤行动了，只有这样，才不会处于洪浪冲刷之下。
显然，曹豹也不怎么关心下相民众的死活，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民众一不能为曹豹提供前程，二不能提供军队，曹豹视他们如草芥。
站在下相城中的刘备，不断询问简雍、孙乾二人，城中的百姓安置得如何了？
“禀使君，下相民众已尽数迁到高处，诸如城墙、屋顶等。”
简雍回应。
“他们都跑了，完全无视下相民众的死活，仿佛在他们眼里，这些百姓与蝼蚁无异。”
孙乾看向西北方向，那里是筑坝蓄水的地方。
刘备没有接孙乾的话，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年幼，千辛万苦获得跟随同乡刘姓子弟到洛阳求学的过程中，就已经明白了大族子弟的生存理念。
门阀高高在上，视民众如货物，甚至当成圈养的牲畜，又岂止徐州这些士人是这种态度？
汉室各地诸多刘姓王爷，也多是这类想法。
想要改变，并不容易，刘备想从自己开始，哪怕慢一点也没有关系。
他不是想证明自己有多了不起，而是想告诉士人，以民为主、以民为本、以民为贵的理念，同样能成就一番事业。
所以刘备留了下来，与下相民众共渡难关。
“相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士人，使君明显更加值得我们追随。”
“战火侵袭下邳，使君完全可以跟他们离去，他却选择留了下来。”
“还打开城中粮仓，分粮与民，号召我等登城共避洪水。”
下相民众敬佩折服于徐州牧刘备。
刘备的人格魅力，在这一刻开始彰显，并赢得了尊重。
“接下来的形势，会更加严峻。”
但刘备与下相民众，已经做好了同舟共济的心理准备。
“报，使君。”
一名哨骑冒雨飞马归来，冲进城中向刘备汇报。
“禀报使君，袁术似乎已经发现了我们的打算，淮南兵马正在往高处迁移。”
哨骑这话让简雍和孙乾都变了脸色。
如果袁术的兵马迁到高地，那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再探......”
“不用再探了，洪水将来，都归城中避水。”
刘备召回了所有哨骑，担忧他们继续打探会遭受洪水侵袭，他还把关、张二人的部众都喊进城中。
关羽坦然归城，张飞略显不解。
“大哥、二哥，咱们留在下相作甚？”
在张飞看来，他们三兄弟理应跟随伯显先生一起参与破堤行动，位于上游，不会被洪水冲走。
三爷对于民众的态度，远远没有对于士人等知识分子的态度好，他仰慕读书人，结交名士，并不体恤底层。
而二爷轻士大夫重士卒，更加体恤底层，所以能够理解刘备的举动。
“备已决议与下相民众共存亡，若三弟忧惧，可先......”
“大哥你说的什么话？弟岂是贪生畏死之徒？”
张飞打断了刘备的话。
“既然大哥、二哥都留在城中，弟又怎能独自离去?”
区区洪水，飞不畏惧。
说话之间。
远处传来了阵阵轰隆轰隆之声，刘备抬头一看。
“破堤了！”
只见远处地平线上，决堤脱困而出的洪水爆发肆虐，仿佛天地之间的一场浩劫。
洪浪如同一条巨龙降临人间，惊涛骇浪汹涌而至。
一路奔腾不止、呼啸而过，浩荡的洪流冲击着官道两侧的树木，瞬间席卷全场，摧枯拉朽，遍地狼藉。
刘备看得真真切切，他目睹着洪水将树木连根拔起。
浑浊混乱的洪水咆哮着摧毁前方的一切，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冲到了下相县城池面前。
隆、隆！
声声巨响，洪涛拍击着城墙，整个城头都动荡了起来。
城门经过首轮冲刷，上方跌落大量尘埃，在众人的一阵局促紧张中，城门楼没有倒下。
顶住了！
但是流淌而过的洪水却顺着城门缝隙，开始倒灌进城。
“快点通知城中民众，速速将木板、竹排取出，应对倒灌进城的浑水。”
“发布公告，此次因洪浪冲刷而造成的房屋、牲畜损失，备一力承担。”
刘备大包大揽，将一切后果都往自己身上背。
在刘备积极应对洪流冲刷的同时。
爆发的大水又以迅雷之势冲到了下方的淮南军营寨里。
“快点，都快点啊！”
此时的袁术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看着被洪水冲刷损毁而狼藉不堪的营寨，猩红了双眼。
“他们浑然不顾下相城中民众的死活，也要拉着我们一同葬身洪浪之下，快保护后将军登岸。”
大浪之下，汹涌的波涛吞噬一切，不会因为你家里四世三公而特殊照顾，也不因为你是底层子弟而着重冲击。
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于大水之中沉浮、挣扎，惶惶不安。
与此同时。
四周传来杀杀杀等响天彻地的喊杀声。
由琅琊王氏砸锅卖铁训练出来的水师部队，在这一刻站在船舰上，乘风破浪而来，进入战场肆意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