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渡绍兴
南宋，绍兴三十二年，黄海某处海域。
沈舟被浓重的铁锈味呛醒，咸腥的气息直冲鼻腔，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万吨巨浪拍碎甲板的轰鸣。
他下意识地抬手拍打脑袋，掌心蹭到了潮湿发霉的草席，触感有些黏腻。
“等等……”皱了皱眉，鼻尖忽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桐油味。
心中猛地一紧，“死人还能闻到味道？”
他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昏暗的光线透过舷窗洒进来，船舱破旧不堪，木板上满是霉斑和裂痕，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这……还是在船上？”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荡的船舱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舟的喉咙发紧，手心渗出冷汗，攥紧了吊床的麻绳。
“老子不是被卷进漩涡喂鱼了吗？”他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这到底是地府，还是龙宫？”
心里暗自嘀咕：“难道我没死？还是说，这是死后的世界？可这感觉也太真实了吧……”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粗糙，掌心还有老茧，显然不是他原本的身体。
就在这时，货舱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哐当”巨响，仿佛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沈舟心头一颤，脱口而出：“这破船怕不是要散架了！”
话音未落，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冷风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味灌了进来。
沈舟猛地转头，只见一个女子站在门口，逆着微弱的光线，身影显得有些模糊。
女子年纪十四五岁，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袖口和裙摆都磨得有些发白。
头发用一根红绳简单扎起，额前几缕碎发随风轻拂，显得格外灵动，鼻梁挺直，嘴唇微翘，带着一丝稚气的倔强。
见沈舟坐在草席上，惊喜的问道：“沈家哥儿可算是醒了！”
女子眸中一亮，碎步趋前，“这两天叫了你那么多次，还以为你要随浪头漂走了！”
“沈家哥儿？”沈舟愣了一下，随即反问道，“你是？”
“沈家哥儿怎么病得这么重？连我都认不出了？我是西瓦子巷口的林家三娘啊！”林三娘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娇憨，眼神中却透着担忧。
“林三娘?”沈舟喃喃地重复着，随后，一股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大量的信息瞬间充斥了他的意识。
“啊！”沈舟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入他的大脑。
“沈家哥儿还好吗？”林三娘慌张地碎步抢前，“休要逞强，快喝点水缓缓。”
沈舟接过水碗，大口喝下，冰凉的水流顺着喉咙滑入胃中，稍稍缓解了他脑海中的剧痛。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如潮水般汹涌的记忆。
几分钟后，沈舟终于缓过神来，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也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他本是现代一名船舶工程师，出海时遭遇巨浪，整艘船被打翻，自己也葬身鱼腹。
然而，他的灵魂却穿越到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年轻人身上，成为了一艘商船的水手。
而今天，是绍兴三十二年，二月初一。
“绍兴三十二年？南宋？”沈舟低声自语，脑海中飞速运转，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沈家哥儿莫不是烧糊涂了？”林三娘急得跺脚，裙裾扫起舱板积灰，“临安官家坐得稳稳当当，怎生扯出个'南'字来？快摸摸额头可还烫手！”
沈舟猛然回神，急切地问道：“岳元帅还在吗？”
“哪个岳元帅？”林三娘疑惑地蹙起眉头，“官家这些年何曾封过姓岳的元帅？莫不是早前岳家军里的某位统制？”
“岳飞，岳鹏举。”沈舟这才恍然，岳元帅是后世的尊称，南宋时人们多称他为岳少保或岳爷爷。
“沈家哥儿怎地突然提起这茬？”林三娘绞着衣角倒退半步，眼圈倏地红了，
“那般顶天立地的岳爷爷哇，二十年前便教秦桧那干奸贼害在风波亭了...”声音渐低几不可闻。
“公元 1142年，岳飞被以莫须有罪名处死，终年 39岁。那现在是1162年？”沈舟心中思索，脑海中飞速计算着时间线。
得益于他平时工作之余，研究中国古代船只和生产技术，设计出科学改进方案。
顺便，也对中国古代历史有着远超常人的深刻理解。
沈舟急忙问道：“近日可有什么大事儿？”
“何等样的事称得上大事？”
“自是朝廷与金贼厮杀的勾当！譬如...譬如采石矶！”
话一出口，他猛然意识到，融合了二人的记忆后，自己的语气和措辞已悄然发生了变化，仿佛被另一种情绪和思维所牵引。
林三娘眸子倏地亮了：“虞舍人月前在采石矶杀得虏兵哭爹喊娘！巷口说书先生讲，金贼的皮筏子叫霹雳炮轰得稀碎，江水都染红了。”
沈舟喉结一滚：“可闻得完颜亮...”
“莫不是被烧成焦炭的独眼狼？”林三娘绞着帕子啐道，
“说来好笑，那虏酋在瓜洲渡兵败，却被自家养的狼崽子射成了筛子，尸首丢进灶膛当柴烧了！”
说着踮起绣鞋比划道：“茶坊里都传，那厮尸首填进灶膛噼啪响，十里外都闻得焦臭！”
随即击掌唱起俚谣：“海陵王，船沉江；虞参军，赛张良！”末了掩口道：“巷口王瞎子新编的莲花落，还在瓦子里讨赏呢！”
沈舟听罢，心里暗自盘算：
“对上了，公元1142年，岳飞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秘密处死，临死前高呼‘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死后狱卒隗顺冒着生命危险收尸，葬在九曲丛祠。
公元1161年，金主完颜亮伐宋失败，在扬州瓜洲渡兵变中被部下射杀，尸体被焚毁，金世宗贬他为‘海陵炀王’，视为暴君。
这里真的是南宋啊，没想到我竟然重活了一次。”
“沈家哥儿，休再讲那朝堂上的勾当！眼下撞了泼天的祸事，若不想对策，只怕教海龙王收了去喂鱼鳖！”林三娘急得搓手，眉间皱得能夹死蝇子，眼里汪着两泡泪。
沈舟猛地一激灵，方想起自家不过是海州的小商帮，拢共一条货船，他这还是头遭跟着跑海。
这趟原是从海州港（今连云港）发船，走水路往高丽贩货，眼下正是掉头返程途中。
“什么祸事？”沈舟听得“喂龙王“三字，后脊梁骨飕飕发凉。
心里暗骂：“这算怎么回事？刚在海里喂了鱼，现在刚穿越过来难道又要喂鱼？”
“撞见金狗子的船了！”林三娘跺着绣鞋，
“方才望斗的孙二瞧见，那桅杆上飘的正是虏人狼头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