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故人重逢
青山宗春景正盛，内门演武堂外一片朝气。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山风自远处拂来，卷起漫天飞叶，也拂过新晋弟子赵阳的衣襟。
这是赵阳正式成为内门弟子后的第三日。
与外门那种粗犷而松散的修行不同，内门弟子每日需随堂听讲，论道演法，检修功体，不可懈怠。今日是第一堂“剑意启蒙”，由苏秋月长老亲自主持，可谓极为隆重。
赵阳安静地坐在角落，神情淡然。与周围初入内门的弟子相比，他显得格外沉稳。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清朗却略带玩味的声音响起：“啧，听说这届新弟子里有个了不得的主儿，神魂测试紫光，惊动长老团。谁啊？指给我看看。”
声音从后堂传来，调侃意味浓重。
赵阳眉心微蹙，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墨青内门弟子袍的青年懒散地倚在玉阶边，手执灵竹扇，衣袂飘飘，唇角噙笑。
青年身形颀长，面容俊朗不凡，一双眼神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洒脱。他正在与两名女弟子闲聊，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赵阳。
“你们说那赵阳是哪位？莫不是那边那个穿得一板一眼、坐姿比道法图卷还端正的？”他说着，目光正好落在赵阳身上。
赵阳抬头，目光与他对上。
片刻的寂静。
空气像被细丝牵住了一瞬。
赵阳缓缓起身，走向讲台，淡淡道：“神魂紫光，不过是测试器出了些小毛病。若是陈……风师兄非要认定是我，也无妨。”
他在“陈风”两个字处顿了顿，刻意将称谓拖长。
那青年挑眉而笑：“哟，嘴挺利。看来不是凡人。”
周围弟子已经露出些许惊色，低声议论纷纷：“他就是陈风？内门那位小有名气的……陈师兄？”
“听说他在内门十多年，长老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仗着人缘好、手段高，修为虽然一般，但地位不低。”
赵阳心中亦有波澜。
陈风……真的是那个陈风吗？
这模样、这神态，与前世的好友已大相径庭。但那吊儿郎当的语气、那挑衅中带着不咸不淡的熟悉感，却如一针扎进他脑海深处。
这七年来，他无数次想过，如果他不是唯一的穿越者，那么……他会在哪？他是否也记得自己？
今日，仿佛有了答案的线头。
“论资排辈，你入门十多年，我才刚来。该叫你一声师兄。”赵阳平静道。
陈风轻轻一笑：“听着倒挺诚恳的，不过你这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服气的样子。”
赵阳：“眼神不过是灵魂的折射，不服气的是命。”
陈风看着他，一双眼愈发深邃，忽然眯起了眼：“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赵阳语气不变：“赵阳。”
陈风喃喃道：“赵阳……这名字听起来挺耳熟的。”
“那是因为我挺有名的。”赵阳不紧不慢地回敬。
陈风哈哈一笑，转身坐回玉阶之上：“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师弟。改天有空，我请你喝茶。青山宗这地方啊，风大灵薄，能遇见一个说得上话的，难得。”
赵阳微一点头，眼底却有光芒暗闪。
讲武堂解散后，赵阳行至山腰的竹林小道，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陈风那句“听着耳熟”……
风轻轻拂过林梢，阳光穿过枝叶斑驳落在他肩头，像是一种冥冥中的暗示——命运，再度开始牵引。
而远处的某棵古松之下，陈风倚着树干，遥望赵阳的背影，嘴角缓缓上扬：“真是你吗……赵阳？”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目光久久不曾移开。
数日后，内门弟子被安排进入青山宗外峰进行灵药采集与战斗演练。
赵阳与陈风恰巧被分至同一小队。
清晨时分，内门弟子集结于外峰传送阵前。赵阳倒是稍晚几步，却一眼看见站在最前方的陈风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咦，小师弟，咱们还挺有缘。”陈风转身道，语气轻巧，眼中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查。
赵阳走近，淡淡一笑：“希望这缘分别是在灵药谷里躺平时发现的。”
“你倒有点自知之明。”陈风懒洋洋地道，“灵药谷的妖兽可不懂看你神魂测了几道光。”
赵阳没有再接话，脚步不紧不慢地踏入传送阵内。
灵药谷景色幽深，藤蔓丛生，雾气迷蒙。
小队在陈风带领下分为三人一组搜索灵药。赵阳被分到与陈风同组，还有一名叫厉齐的寡言弟子。三人顺着溪流缓行，不时翻看岩石边的灵根草皮。
途中，赵阳发现一株“青络藤”正悄然生长于阴岩下，欲前采时，一道灵蛇如电而出。
“退！”赵阳一声低喝，瞬间闪身后撤。
可那灵蛇速度奇快，吐信而至。电光火石间，一柄灵剑从赵阳侧面掠出，正中蛇首，将其钉在岩壁上。
“你他喵的，还是这脾气。”陈风轻骂一句，笑眯眯地收剑，嘴角扬起一抹懒散的弧度，“啧，你的反应比上次快了三分。我还以为你只会嘴硬呢。”
这句话却让赵阳骤然心头一震。那句“你他喵的”，明明如此寻常，却仿佛一道闪电劈进了他记忆的深海。
那是前世，陈风最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赵阳眼神复杂地盯着他，却没说话。只是低声道：“有些东西，不是练出来的，是命里带的。”
陈风笑容微敛，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赵阳默不作声地走在后头，目光落在陈风背影上，沉默片刻，忽而转头，对旁边另一名女弟子问道：“师姐，我能问个问题吗？”
那女弟子一愣，点点头。
“陈风师兄……一直都这么说话风格吗？”赵阳语气轻缓，像随意问起一个路人。
那女弟子思索片刻：“这个啊……不完全是。”她看了看陈风的背影，低声笑道，“听说他七年前曾得过一场怪病。当时灵光冲天，宗门说是天象异动，他昏迷了足足三日三夜。醒来之后，整个人就像变了性子似的。”
“变了性子？”
“嗯，以前的陈师兄其实挺沉闷的，安静不爱说话，修行也很刻苦。现在嘛——你也看到了，嘴损得很，还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说来也奇怪……这样的他，反倒更受大家喜欢。”
“那之后……他有没有提起过那场病？”
女弟子摇头：“没有。他好像故意避着那个话题。不过有几位老弟子说，他那次醒来时，第一句话是‘这不是宿舍啊’。可谁知道他说的啥？”
赵阳心头巨震，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点头：“原来如此。”
他低下头，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不是宿舍……
赵阳缓缓抬头，看向前方那个还在和厉齐斗嘴、嘴角永远挂着坏笑的青年。那一刻，几乎可以确认，他不是别人。
他是陈风。
他也来了。
赵阳沉思良久，终于在夜幕降临、营火点燃之后，走到陈风身边坐下，火光映在他冷静的脸上。
他开口问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陈风忽然一愣，随即耸耸肩，语气带着一丝随意：“我啊？搬砖的，吃外卖的，看小说多了点。”
赵阳眼神一动，嘴角轻扬：“哦，那……你信命吗？”
陈风眸中光芒一闪：“那你说，你信不信？”
赵阳低声一笑：“命我信一半，另一半——得靠自己挣回来。”
两人沉默了一瞬。
然后，陈风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火光的眼神忽然柔和起来：“你他喵的，果然是你……”
夜幕降临，小队在一片空林中驻扎。星光洒落，林叶微响。
赵阳独坐一旁，正在擦拭剑柄。陈风走来，扔了个干粮卷轴给他。
“这是我从胖子那抢来的，里面包的是香焖兔肉，不吃算你亏。”
赵阳接过，嘴角一抽：“胖子？青山宗有这种称呼？”
陈风一笑：“不是这边的，是……很久以前我们宿舍里那家伙。”
“我他...”....“这都多少年了，能吃？”赵阳无语到！
“骗你的，我无聊自己做的吃食。”陈风随口回道。
赵阳轻轻咬下一口，动作未停，淡淡问道：“那他现在……还在你梦里吗？”
陈风手中动作一滞，低声道：“偶尔吧，不过现在有新的梦了。”
两人陷入沉默，火光映照下，眼中皆有沉思。
风起，草响，远处传来巡逻弟子呼哨。
陈风忽然问道：“赵阳，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时候像游戏副本？”
赵阳头也不抬：“不像。”
“为什么？”
“因为我受伤会痛，杀人会怕，还有生离死别。游戏副本不会有这些。”
陈风低笑一声：“你说得对。”
他站起身，望向星空，眼中浮现复杂神色。
“但也许，我们只是从一个副本，被拉进了另一个副本。”
赵阳也抬头望天，良久未语。
火焰在夜色中跳动，映得他们的脸时明时暗。四周山林幽深，虫鸣低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刻意退让出一方寂静，留给他们久别重逢的时刻。
陈风捂着额头轻笑了一声：“我想过很多次你还活着。想过你会不会也到了这个世界……也设想过我们见面会是什么样子。可能是在擂台上你我打个半死；也可能是在某个茶摊，你突然拍我后脑一下——但没想到，是在这灵药谷，在妖兽尸体边，在篝火前。”
赵阳缓缓握紧了拳：“我也想过。但后来不敢想了。”
陈风望向他，眼里终于有些不同于以往的情绪，那不是嬉笑，而是一种从回忆深处浮现出来的，近乎心酸的温柔：“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吧？”
赵阳轻笑了一声，那笑容里没有轻松，只有疲惫和沉稳：“从穿越到现在七年，我每天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被驱离村子，搬到东海渔村过着半废的日子，天生不能修行……后来父母被杀，妹妹失踪，我才开始明白，这地方不是梦，更不是游戏。”
陈风猛地坐直，语气一变：“你说什么？”
赵阳闭了闭眼，语气低沉如水：“父母被暗灭宗的人杀了，尸体就在我面前。赵月……我妹，被神秘人带走，不知生死。”
陈风喉结动了动，伸手却又慢慢放下，他明白，这些年赵阳活得像在刀尖上走。
赵阳缓缓呼出一口气：“说来俗套吧？亲人之死、妹妹失踪、我要变强、要复仇。”他顿了顿，低声笑了，“以前我看到这种桥段，都会吐槽主角降智，但现在……我真懂了。那种绝望，那种从尸体旁醒来的感觉，陈风，那不是剧情，是噩梦，是活着也不能醒的梦。”
陈风眼眶微热，没有出声，只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
“还好，衍玉真人解决了我不能修行的体质问题，让我看到了希望，或许这就是屌丝逆袭的剧本，不管怎样，我都只能接受！”赵阳喃喃道：“我现在还能坚持，是因为我知道赵月还活着，我能感觉到……她还在等我。这个世界太大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变得足够强。但如果连为她去走的勇气都没有，那我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说来也巧，我这身体也是天生不能修行，你那修行功法是衍玉长老专为我创的呢！没想到啊”陈风叹道。
火光映照下，赵阳的眼中有泪光，但他没有落泪。
陈风深吸了一口气：“行了，从今往后，兄弟陪你一起修行，这算不算开荒。”陈风打趣的缓解起气氛。
赵阳回头看他一眼，轻声道：“算吧...”
陈风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洒脱的笑：“那你最好别倒太早，我可不想变成青山宗的‘陈寡人’。”
火光跳跃，星夜无声。
兄弟重逢，不是拥抱大哭的煽情，而是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灵魂——还活着，还记得。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