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2章 第六十二话沐涅的意难平,小二十年的初恋,再会还是心动
夏之界凤凰树
虹烬倚在石床上,一截赤红色的鼠尾垂落床边,像熔化的太阳碎片。他额间那道莱硕敲击的伤口还在渗血,蜿蜒的猩红衬得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那是鼠族混血特有的冷白,沐涅曾在无数个黎明用翅尖偷偷丈量过这种白与自己的羽色有多相配。
“别盯着看。”虹烬突然开口,喉结滚动时露出颈侧淡青的血管。毒火灼伤的嗓音沙哑得令人心颤,“沐界主如今可是百鸟之王,盯着个混血种的伤口看……不合适吧?”
面对虹烬的自嘲,沐涅的尾屏羞的“唰“地展开半扇。她从来不敢告诉任何人,二十个朔月夜过去,虹烬的美貌依然能让她心动。这个被红腹锦鸡族人谩骂的,被鼠族血脉污染的混血种,却生着连纯血们都要嫉妒的骨相“当年若不是阿父以死相逼…”
埋藏多年的话终于说出口了。
虹烬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解释,竟隔了二十年。
沐涅走过来倾身为他换药,尾屏上三千根绯金羽在夕照中燃烧,每一根都缀着星砂般的晶石。她颈侧浮着层细密的金绒,那是红腹锦鸡纯血贵族才有的日光纹——阎一那样的小狸猫,永远不会有这样奢华的皮毛。
沐涅的指尖悬在虹烬的胸膛上方,那枚熔金猫爪印记刺眼地横亘在他胸口苍白的皮肤上,像是某种宣告主权的烙印。她记得他年少时这里光滑如冰,覆着细软的赤金色绒毛,如今却添了别人的痕迹。
“疼么?”沐涅的喙轻轻碰了碰他锁骨的敷料。这个动作太熟悉了,二十年前她替他舔舐被族人打伤的淤青时,也是这样颤抖着呼吸。
虹烬垂着眼睫,火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会拽着她尾羽、笑着喊“阿涅”的少年了。岁月将他雕琢得更加锋利,却也更加沉默。沐涅忽然想起他从前是爱说话的——说晨露的味道,说恶溃之泽里的萤苔,说将来要在她翼族王冠上缀满珍珠。
“这些年……”她开口,声音却像被夏界的烈日烤干了水分。
“你的妻主?”她终是问了出来,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虹烬抬眸,赤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讥诮。
他的妻主么?
“虹烬,用伤人来自证不会被伤,用折磨他人来掩盖自己才是被遗弃的那个——”
阎一吼的声嘶力竭,还真是,记忆犹新呢。
虹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翻涌着毒血的铁锈味。多讽刺啊,当年那个需要踮脚才能吻到他下巴的红腹锦鸡,如今连垂眸的姿态都带着王者的矜贵。而阎一——那孩子确实漂亮,身边还围着狩四白那样兽形完美的龟族战士,甚至新得的低阶狐狸宠都生着惑人的眉眼。自己算什么?一个被毒火反噬的、年华老去的混血种?他想起阎一冰瀑跳扑向狩四白的样子,少女纤细的腰肢在龟族战士掌中弯出新月般的弧度——那孩子永远不会用沐涅此刻的眼神看他,那种仿佛凝视失而复得珍宝的眼神。
“死了。”他扯开嘴角,露出森白的犬齿。
沐涅的羽冠猛地炸开,绯红的尾羽扫过玉石地面。死了?所以这就是他狂化的原因?她胸腔里沉寂多年的心脏突然疯狂鼓动,某种炽热的冲动冲垮了理智——现在他是自由身了,而她是夏界之主,翼族的凰!
“你愿不愿意……”她声音发颤,像当年那个躲在梧桐树后唱求偶曲的少女。
虹烬凝视着她。岁月对纯血贵族如此宽容,沐涅眼尾的细纹反而添了韵味,羽衣依旧华美如朝霞。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颤抖着问他:“你要不要和我私奔?”
“我这些年……”沐涅不自觉地抚过鬓角,她今早装扮的时候有注意到,没生白发“从没娶过兽夫。”
虹烬怔住了。红腹锦鸡的寿命不过百年,她竟空等了小半生?某种酸涩的情绪涌上喉头,可那里早被毒火烧毁了,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他不爱她——至少不再是年少时那种炙热的爱——但此刻,他突然想伸手碰碰她缀着金铃的羽冠。
沐涅却误解了他的沉默。她慌乱地展开尾屏,璀璨的羽色映得满室生辉:“你看,我的羽毛还和以前一样”
虹烬的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多残忍的对比啊——阎一身边有能撕裂魔沼鳄的狩四白,有皮毛最柔软的小狐狸,而他被毒火腐蚀的躯体正在衰败。可眼前这个傻红腹锦鸡,竟把最绚丽的羽色铺陈给他这个残次品看......
她抓住他手腕,触到那些火蚁啃食留下的灼痕,再次重复“看着我。”羽翼、尾屏完全展开时,夏之殿都浸在绯色光晕里。
“沐界主。”他也幻化出兽形,忽然用喙尖挑起沐涅的下巴,这个轻佻动作让沐涅纯金的瞳孔骤缩,“你说从未娶过兽夫……”毒伤让他的笑声像碎瓷相刮,“该不会还在等我这只老鼠吧?”他笑着低下喙尖,露出被毒火侵蚀的、不再鲜艳的羽毛,眼眸中划过落寞,提醒她,也提醒自己“我老了,连狂化都控制不住的...”
沐涅突然狠狠咬住他喉结,像十七年前那个任性的小红腹锦鸡:“闭嘴!”她的珍珠泪砸在他手背。那么烫,烫得他溃烂的皮肤都要融化了。虹烬恍惚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攥着沐涅送的羽毛笔,在鼠族地洞的泥墙上刻满“阿涅”。
“你明明知道,就算你变成秃毛老鼠...”沐涅的羽翼陡然收拢,将他困在璀璨的光牢里。她胸前佩戴的烈日宝石灼灼发亮——虹烬记得这是翼族求偶时才会戴的圣物。多么盛大隆重的告白,可阎一连他精心打磨的肋骨项圈都因为一只狐狸压碎。
此刻沐涅炽热的爱意像面镜子,照出他在阎一生命里多么可有可无。他颤抖着抚摸沐涅的冠羽,却在想:若是阎一能这样需要我一次...哪怕只有沐涅的三分之一...
沐涅的吻带着血腥味压下来时,虹烬闭上了眼睛。二十年的光阴从相贴的唇齿间流过——当年是他跪在泥地里仰望的纯血红腹锦鸡,如今换沐涅捧着破碎的琉璃不敢松手。
多可笑啊,他们都在乞求别人不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