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不论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要把事情做全才对。
申椒托着碗出去,将药倒回罐中,确保他想喝的时候药还是温的。
没在外头多留,又回了卧房,点了一支安神香,寻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来,也就完事了。
这个人实在难以捉摸,不论怎么做都是错,所以就先按着规矩办吧。
主子睡觉时,总要有人值守,没有命令,不轻易离开。
还真是没劲。
申椒在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
掰着指头数了数,这样没劲的日子才过一个月,离三年之期结束还要好久,真是……太好了!
爱闹腾的主子总比爱发疯的强。
谷主那个人才真的叫人不想面对呢。
至于这个……
申椒瞟了下榻上那偶尔蠕动一下的一坨。
任性妄为的一个公子哥罢了,折磨人的法子都那么没劲,不过……还是得提防下,人一时冲动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的。
想没劲的混日子,总得弄明白,怎么伺候才能叫他满意……
退钱是肯定不成,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呢?
她静心思索着,被子下偶尔传出一两声呻吟呼痛声,但很快归于平寂。
薛顺疼的昏睡过去了,醒来仍难受,隐隐作痛,肠胃时不时拧着向下坠,摸一下整片肚腹都是凉的,身上都被汗水打湿了,也捂不热肚肠。
自幼如此,有时几天都不好,有时几天就犯一次,他自己都嫌烦,明明小时候一直待在青楼里,活的那么低贱,却还长了一副娇贵的身子,怎么能不烦。
他都记不清第一次疼是什么时候了,是被人掰开嘴灌滚水入腹时,还是被踹到站不起来时?再或是被关进柴房几日没吃没喝烧的直吐血时……
细想想他命还挺大的,受了那么多磋磨都没死,硬是挺到老头子想起在外头有个相好,把他接回来。
调养了这么多年,已经好多了,可他怎么反倒疼一点儿就忍不住想嚷嚷呢?
明知道没人想理他,个个心里头都想像那骗子似的漠视,又偏要假惺惺的装相,连老头子都只会派个郎中赏个丫鬟,从不会来看一眼,怎么还是忍不住?
心里烦躁起来,肚子更疼了。
薛顺没吭声,他知道屋里就只有一个‘骗子’。
他不说话,根本不会理他的骗子。
他再怎么叫嚷也没用,不如自己忍着,可这样……好像更难受了,心里发闷。
薛顺抹了抹眼睛,将泪意驱散了,掀开被子喘了口气。
“公子醒了,可要吃药?”
“……拿来吧。”
药还是温的,苦的人皱眉,薛顺习以为常的喝干净了,有点儿反胃,他用帕子捂着嘴缓了好一会儿,才硬撑着没有吐出来。
申椒递过去的蜜饯被他挥手拒绝了,吃了更想吐,也没必要,他习惯了吃苦,也不爱吃甜的。
申椒是不会劝他的,主子不想吃,那就是不想吃,吃了会不会舒服点儿不是她该想的事情。
“叫人备水,我要洗一下。”
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薛顺不喜欢这样,病着也想清爽些。
“是。”
申椒应了一声,就出去叫人了。
金玉她们几个大丫鬟自然是要劝的。
空着肚子洗澡容易头晕,生着病受不得凉。
尽是些老生常谈人尽皆知的话,薛顺心里头一清二楚,还是要洗。
她们又说出了事会被责罚。
薛顺就把她们全赶出去了,只剩那个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骗子’。
申椒为他脱去朱樱色的里衣,露出的躯体倒是劲瘦结实,横七竖八的有些难看的旧伤痕,腹肌上有些青红交加的印子,那是他自己按掐出来的。
什么样的人疼狠了会更用力的磋磨自己?这样会舒服嘛?
申椒有些好奇,也没言语。
药奴的身体很好,几乎不会生病,所以她不太明白病痛到底有多难受,但申椒看得出。
薛顺在水里泡了一会儿脸色就更白了,呼吸也有点紊乱,细密的汗珠越来越多,直往下淌。
申椒用手巾帮他擦去了。
他闭着眼闻道一股好闻的草药香从鼻尖掠过,有点糊涂似的寻着源头,将脑袋往她手里贴去,低低的呻吟一声说:“……头疼……帮我按按……”
这倒是容易,申椒揉搓了下他的额头,轻按着太阳穴,灵力像温水一样顺着穴位涌进他的脑袋,游走在经络中,绷紧的精神都放松了。
薛顺从那种眼前一阵阵发黑,昏头涨脑的感觉中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手打开,恼怒的叫她滚出去。
这什么狗脾气!
申椒在心里骂一声,乖乖的退出去,还有点儿轻松呢,不用伺候薛顺洗澡可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他事儿太多。
自己洗的却还不如她,申椒第二日伺候他换衣裳时,瞧见好几块抓坏蹭破的地方。
捧着衣裳的金玉也瞧见了,以往她是要张罗着拿药给他的。
不过最近,她胆子越发大了,也学着申椒一声不吭,银花、铜宝她们有样学样。
小丫鬟们更不懂得收敛,上下一心的糊弄着他。
夜里的茶水都是冷的,申椒若不当值,他喊两三声也未必有人应。
薛顺看在眼里,却放纵下去了,凑合将就着,没有心气儿去管,左右这些人早就想这么对他,管有什么用,就是全打一顿赶出去,再换一批就能对他真心?
得了吧……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不到半个月就出了事,他夜里犯了病,喊了几声没人应,自己受不住了爬起来找人时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昏了一夜受了凉高热不退,竟吐了好大一滩血。
这便是大事儿了,夫人都派人来问了,当日夜里该守着却没用心的全被赶了出去,铜宝这大丫鬟也没逃得了,看起来挺关心他的,来人话里话外却又有些责怪他不懂得爱惜自己,平白叫人担心。
又说庄里近日里在筹备盛会人手不足,各位公子都忙着,也难免疏漏,叭叭叭的吵的像鸭子。
申椒听着都嫌烦。
薛顺居然听完了,绷着身子坐在那里客气道:“有劳张嬷嬷走这一趟,劳烦转告几位哥哥,庄里事忙,我这边却没什么可急的,院里人倒也够用,父亲赏我这丫头也很好,不必再派人来。”
“十七公子一惯是懂事的,”张嬷嬷赞了句又说,“但哪里就差十七公子身边这几个人呢,夫人已经为您选好了,都是忠厚妥帖的丫头,绝不会干那起子奴大欺主的事。
十七公子只管放心养病就是了,有什么不好的只管派人去说,夫人是您的母亲,虽非亲生,可都是庄主的血脉,夫人对府里的公子向来一视同仁,母子之间无须客气,若不然,出了什么事,倒叫人觉得是夫人有心苛待了。”
她玩笑似的说。
薛顺笑了笑:“怎么会有那样的人,谁不知道母亲是最慈悲心肠的,莫说是父亲的孩子,就是捡来的小猫小狗不也照顾十分好嘛,前几日远远的见到玄瞳真是好大一只,只怕已经是异兽了吧,倒不枉母亲费心多年。”
张嬷嬷的笑容真心的好些:“十七公子的眼力真是不错,那畜生是个争气的,养了多年总算有些用处,再等些日子就可以化形了,每日追着夫人和六公子上蹿下跳,粘人的很。”
他又笑了笑,挪了下身子,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张嬷嬷适时道:“瞧奴婢,一说起来就没有完了,搅扰了十七公子休息,实在是夫人叮嘱了,要奴婢好生看看十七公子。”
“母亲拳拳爱护之意,十七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嫌搅扰。”
张嬷嬷又说了几句才走。
薛顺叫金玉去送她,看着张嬷嬷的身影转过屏风去,又撑着一口气叫银花:“你带着新来的去安置下,申椒留下就行,我身子不舒坦人就先不见了,你替我赏她们。”
“是。”
银花老实的很,立马就去了。
薛顺的身子也软了下去。
申椒手里捧着半碗粥问道:“公子,粥凉了,要叫人去热一下嘛?”
薛顺:……
“不必,我不饿。”
刚刚的语气还很温和呢,一和她说话又变得生硬起来,申椒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饿,那就不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