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京城来信
茶楼说书先生今日的段子,依旧是有关那先太子妃,来来回回讲了半年,众人却百听不厌。
尤其是听到那太子妃放浪形骸,于皇宫春日宴上勾引端王不成,反害成王受辱又受伤,被抓现行后,此女更是朝太子拔刀相向,终被宫廷禁卫一箭射死时,现场气氛最是高涨。
阿池趴窗头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与身旁人说上一嘴。
“姑娘,你说先太子妃真有那么饥不择食?听说那成王自出生便被判了不能人道,一个太监他也能下得去嘴?”
千霖将最后一口包子咽进肚里,黑亮的眸子扫了眼起哄的众人,拍拍手起身:“你既是听说,便知这些话真假参半。走了,回家!”
阿池不舍地看了眼茶楼里头:“我就是好奇,听说太子又要娶正妃,就是不知还会不会再娶太傅家的女儿。”说着她轻啧一声,“可惜先太子妃都死了半年,想招魂问问真相都不能。”
千霖不语,只在心里回她:“魂不用招,人也能见到,那先太子妃,就在你身边。”
作为曾经的先太子妃步惜时,最有资格说明真相。
那日,她被一向对自己关怀备至的继母,亲自下了软骨散与媚药。
他们用她这太子妃身份,作为最重的筹码,借此陷害与太子一直分庭抗礼的端王。
察觉不对,她当下便反抗。
怎奈软骨散效力霸道,媚药更令她神志不清,她还是与端王困在了一起,幸而成王及时出现。
她凭着仅存意志推开成王,冲出房门。
恰此时太子与继母等人赶来,她抽出从成王身上摸来的匕首,本欲刺向自己,却不等她有所动作,便听她那继母喊:“来人啊,步惜时要刺杀太子啦!”
只因这一句,她当场便被禁军射杀。
她死后未能入轮回,魂魄飘荡几个月,最后附在落水溺亡的薛府庶女,薛千霖身上。
那女孩存了执念,魂魄久久不愿离去,却也不想再亲自面对。
她的到来让女孩看到希望,一定要她答应回京城,回薛家,证明自己不是灾星,否则,她便要魂飞魄散!
她很庆幸能重活,也庆幸有了机会复仇,所以薛千霖成功威胁到了她。
一个月前,她魂魄彻底归位。
自此,步惜时成了薛千霖,薛千霖亦是步惜时。
阿池小跑着追上,颠了颠身后背篓,随即一阵“哗啦”声响。
“姑娘,这些石头品质如何?”她问。
千霖回她:“一般。”顿了下她又说,“我们手头银子不够,要好料,银钱得加码。”
阿池想到自家姑娘这段时日突然开始刻石头,小小一方石头上,不仅刻字,还有花鸟虫兽,着红泥一拓,煞是好看。
跟随姑娘多年,她竟不知姑娘还有这本事,指尖随意拨动,刻刀轻盈的就好似姑娘的手指,轻易就能刻出一方令那些读书老爷都忍不住大赞的印章。
不过不知也应当,姑娘五岁时顶着“灾星”的名字被送至庄子,一呆就是九年,篆刻之能定是五岁之前所学。
阿池一边肯定自己猜测,一边掰着手指头数今日赚得的银两。
“今儿咱卖了三枚印章,一共五两银子。加上第一次那书生给的三两,眼下已是八两!天呐,姑娘,咱成有钱人啦!”
阿池激动地捂着嘴小声惊呼,这是她长这般大,见过数量最多的银子!
一只白色小猫忽然窜进千霖装了文房四宝的背篓,她回头瞥了眼,笑道:“别急,咱们还能更有钱。”
田庄距离镇子有一个多时辰路程,以往的薛千霖胆小懦弱,见不得生人,走不出这么远。
但自一月前“病”好,从前那个被人任意欺凌的薛家庶女好似变了个人,说话利索了,脊背挺直了,就连眼神都变了。
病好的薛姑娘翻身做主,狠狠教训了欺压她的恶奴,阿池也跟着扬眉吐气。
可阿池也心疼,姑娘这变化皆是被那些黑心肝的逼的!
若非他们逼迫姑娘没日没夜干活,又不给吃饱饭,姑娘怎会累晕跌入河中,差点丢了性命!
而彼时,被阿池在心里咒骂的“黑心肝”管事王婆子,正在拆来自京城的信,看到信的内容,她不由阴暗低笑。
傍晚,晚霞烧红之际,千霖与阿池一前一后踏入薛家庄子。
王婆子狗腿似的迎上前,不再遮掩那颗被千霖一拳打掉的门牙,攒着满脸欢喜道:“姑娘,京城来信了,要姑娘您回家呢!”
千霖脚步一顿,阿池更是惊讶出声:“回家?回哪个家?”
“哪个家?自是京城的将军府了!”王婆子笑出一脸褶子,盯着千霖眸底闪过恨意与算计,“姑娘,这是回京路引,夫人说了,要姑娘你收到信后即刻启程!”
“为何回去?”千霖问。
王婆子觑着千霖那不见一丝兴奋的脸,忍着鄙夷道:“这老奴怎知道?姑娘,别耽搁了,您赶紧去收拾东西吧!”
装吧,装吧!好似从前那盼着回京的心思跟没有过似的!
“京城没人来接,那谁送姑娘回京?”姑娘能回京阿池很是高兴,开口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对这问题王婆子早有应对,长叹一声苦涩道:“姑娘,老奴收到信,第一时间想的也是这个。老奴有心想让我家那口子,或者老奴亲自儿送姑娘您上京,可庄子上活多到干不完,先前还有姑娘和阿池帮衬,如今……
老奴那口子这几日累得床都要下不来,老奴儿子又被姑娘掰折了腿,儿媳怀着身孕……没办法,姑娘您只能自己回京了!”
“从这里到京城有十日路程,你怎放心让姑娘一人上京!”阿池急了。
“不是还有你?”
“你!”
“阿池。”千霖唤住阿池,并未因能回京表现出多高兴,她伸手去接路引,“既如此,那我们明日便启程。”
本想再等等,她想再多一些整理,好去面对那群脸上始终挂着最溺人的笑,却实则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但契机既来,便也不在乎这三五日。
接过路引她仔细看了看,刚欲收起,便听王婆子说:“哎呀,老奴只记得替姑娘高兴,忘同里正说这事。姑娘,您知晓这儿的规矩,里正一直帮忙看顾庄子,您要走,定是跟他说一下。这路引,老奴得让他过过目。”
千霖乜她一眼,想到什么,手一转,将路引交给阿池,同时对王婆子道:“阿池跟着去。”
王婆子嘴角扯了下,没反对,却在转身之际眸底划过一丝冷笑。
阿池拿着路引,兴高采烈地跟着王婆子去寻里正,却在两刻钟后红着眼睛冲回家。
“姑娘!”阿池嘴巴瘪了又瘪,最终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路引,呜呜,路引被毁了!”
千霖闻言蹙眉,低头看小姑娘血肉模糊的手,以及那被烧掉大半的路引,没说话,她转身拿来药箱,快速帮阿池清理完伤口,方才问:“别急,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阿池委屈又气愤,哭道:“里正看完路引交给我时,里正的小孙子不知哪来一个炮仗,点着后便朝我甩了过来。然后,然后……呜呜……”
千霖扫过那张沾着血迹的路引,眼神幽暗。
里正的小孙子不过四岁,要说这其中没蹊跷,她定是不信。
王婆子忽然一脸得意地出现,千霖眸光收敛,不急也不慌,只道:“没事儿,总能走的。”
“可……可没有路引,县城都出不去,姑娘要如何走?”
这一夜,阿池是哭着睡着的。
这一夜,千霖房间的灯一直未熄。
王婆子那双被贼光覆着的细长眼,始终落在那扇被照亮的窗户上,一人一猫的影子就好似钉在上面,久久不动。
她心中不屑:走?呵,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大夫人可是交代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薛千霖回京!
太子要重新选正妃,此等好事,差点克死亲爹的祸害岂能有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