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天降祥瑞?
“手怎么了?”
夜里,黄立极终于盼到了获准独自面圣的机会,没想到前来迎接自己的不是小黄门,而是秉笔大太监王体乾。
简单客套过后,两人一路无话埋头赶路。
黄立极渐渐看出王体乾紧抱的右臂似乎受过伤,显得很僵硬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发问。
红袍大太监官居四品,属于皇宫内院最顶级的存在,身边追随着成群的孝子贤孙仔细伺候。
怎么会受伤?
“嘿,不打紧。”王体乾揉着酸胀的手腕尬笑:“陛下今日连发五十道圣旨,咱家怕小的们干活入不了陛下的法眼,就亲自提笔拟旨了。”
何止是五十道圣旨。
还有整整齐齐三十二份家资详细名录都是咱亲笔录的,手腕差点写断,此等机密岂能说与你这等不相干的人听?
陛下要发财了。
一次查抄如此多官员的家资,从魏氏、客氏、锦衣卫官员这种家资颇丰的官员,抄出百万两现银简直易如反掌。
牙疼哟,咱家的家资也颇为丰厚,陛下是否也有查抄的心思?
说不担心是假的。
他自己就是阉党核心成员,靠着抱魏忠贤的大腿上位,事事都听魏忠贤的吩咐做事,不敢稍有逾越。
现在看着魏氏、客氏族人和锦衣卫官员被彻底清洗,他也知道自己必然在清洗名单上。
区别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这才故意抢了迎接黄立极的差事,思谋着向内阁首辅大人问计,尝试着找条生路。
陛下不是嗜杀之人。
今日,清洗魏氏、客氏族人时,只死了一个客氏并未牵连无辜。
想来他被清洗时,家人也不会受到牵连,就是积攒许久的万贯家私……恐怕得乖乖送进内库,成为皇帝的家财。
“九千岁的尸身?”
黄立极没看出对方心里的弯弯绕,脑袋里装的都是魏忠贤的死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然,他无法判断面圣时如何自处。
王体乾放缓脚步如实回复:“厂臣被抬入德政殿后从未现身。不过,晚间时分陛下弃用德政殿,改居乾清殿了。”
话没说透,也没说明自己的想法。
让黄立极这个聪明人来做判断是最好的办法,免得自己思虑不详,做出错误的选择。
“嗯!”
黄立极缓缓点头眼神闪烁:陛下崇尚节俭故而起居偏僻狭小的德政殿,如今毫无征兆地更换起居之所,就说明魏阉是真的死了。
停放着魏阉尸体的德政殿不宜起居,陛下更换起居之所似乎理所当然。
况且抄家做不得假。
魏氏、客氏族人,锦衣卫高官都是魏阉最为倚重的力量,陡然出手剪除也正是变天的征兆。
一切看起来都非常合理。
可是呢,黄立极心里还是有些游移不定:最关键的内阁大学士为何没有变动?
照常理来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无论陛下多惦念先帝的恩德,如今距离先帝驾崩已然月余,首先着手变更内阁,攫升信重的内阁大学士才是当务之急。
有了可信、可靠的内阁,陛下剪除阉党余孽时也更加稳妥。
偏偏当今陛下不按常理行事。
内阁尚无任何变动,竟直接对魏忠贤和客氏下死手,当真不怕阉党余孽造反?
“有劳黄大人为咱家解惑:陛下今日下旨查抄魏氏、客氏族人及锦衣卫众人,为何并无更迭司礼监、御马监权责?”
“王公公着急了?”
“嘿,变天的时候谁能不急?”
“公公也知变天了,为何不知变天并非一时三刻之事?且等着吧,自今日起,京城得乱个三年五年,人人自危,人人朝不保夕。”
“啊?”
“劳烦公公为黄某通报一声。”
“……”
皇帝就是天。
变天,哪里是简简单单剪除个魏氏、客氏和锦衣卫官员就能完事的?
也就是当今陛下宅心仁厚,惦记着先帝的恩德,不愿在先帝尚未安寝之前便对先帝恩宠有加的魏忠贤动手罢了。
昨日安葬完先帝。
今日便对魏氏、客氏和锦衣卫下手,由此可见当今陛下早已深思熟虑,于治国一道有自己的见解和嫡系人马。
前路已明,老夫只能辞官以图自保,你这等眼色伶俐的阉人岂能不知?
大树已倒,猢狲四散。
来到乾清宫门外,黄立极便结束谈话,认真整理着衣冠做好面圣前的准备。
不多时。
黄立极转身而回肃容朗声道:“圣上有旨,宣,首辅大学士黄立极觐见!~”
“臣,叩谢陛下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认认真真行过礼,两人才并排进入乾清宫内。
下一刻。
刚刚踏入乾清宫的黄立极便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灯光雪亮的正殿喃呢:“此光正大惶惶,宛如正午骄阳,莫不是天降祥瑞?”
作为首辅大学士隔三差五就会来面圣,见过不少次夜间乾清宫的模样,却没见过亮如白昼的乾清宫。
此光,竟无烟火之气。
恍若天光降临。
若说这等亮光不是祥瑞,那,天下间还有何物配称祥瑞?
“是祥瑞呢,还是陛下亲自赐下的祥瑞……你瞧瞧,那几个小子正在把赐下的祥瑞之光装到宫里其他地方……听说,陛下欲让整个紫禁城都沐浴祥瑞之光呢。”
早片刻功夫获知消息的王体乾得意洋洋地帮忙解释,顺手指点黄立极围观正在安装路灯的几个小太监。
这才是皇家气象嘛!
点灯也不留半点烟火气息,明亮的灯光映照得殿内纤毫毕现,读书写字什么的再也不用凑近灯珠烟熏火燎。
两人不敢多加逗留,啧啧惊叹几句急忙拎着下摆拾阶而上。
进入正殿也不敢抬头观瞧。
只看到陛下的大脚便跪地磕头:“臣,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连夜进宫有何等急事奏报?”
听到陛下口气平淡,没有怒气,黄立极悬在嗓子眼的小心肝顿时落回原位,缓缓起身束手立在原地。
没敢左顾右盼或寻找祥光来源处。
十分规矩地从袖筒里掏出两份奏章躬身禀报:“启奏陛下,臣连夜面圣乃是告罪而来。”
“伙同阉党劫掠太仓库银七百万两,死罪一也。”
“坐视阉党作乱,不敢拨乱反正,死罪二也。”
“勾连内廷宦官,合谋打压朝堂明智之势,死罪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