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药田血

暮色如垂死的巨兽匍匐在山脊，将青岚宗七十二峰浸在血色残阳里。

林修跪倒在第七药田的泥沼中，粗麻衣襟渗出的血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断续的符咒，怀里三株破碎的玉髓参泛着幽光——这是外门弟子三个月的供奉，此刻却像讽刺的遗物紧贴着他单薄的胸膛。

“戌时三刻未归者，逐出山门。”

执事长老的判词混着暮鼓声在颅腔内震荡。林修抹了把糊住左眼的血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百步外的药田看守亭里飘来灵米蒸腾的香气，几个外门弟子正在用他的罚跪取乐。

“瞧那废物，连玉髓参都采不全。”

“听说他入山七年还在练气三层？”

嗤笑声中，林修沉默地爬向崖畔最后一片龙纹草。这种三品灵植只在月华初现时显形，锋利的叶片能轻易割开金石。

当他伸手探向岩缝时，腰间的杂役木牌突然迸裂，碎屑在暮色里划出青色的轨迹。

十七岁的少年不知道，这道轨迹将改写九洲大陆的命运。

指尖触到异样冰凉时，林修以为自己摸到了寒玉参。直到最后一缕天光被乌云吞噬，紫电劈开夜幕，

他才看清那是半截嵌在腐土中的青铜指环。暗绿色铜锈爬满蛇形纹路，指环内侧蚀刻着九个星芒组成的圆环。

血珠顺着割破的掌心渗入锈蚀纹路。

霎时间，地底传来远古战鼓般的轰鸣。

整片药田突然如活物般蠕动，千年灵植的根须刺破土壤，在暴雨中狂舞成囚笼。

林修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脑撞击青石板的闷响淹没在雷声中。他看见腐土深处浮起一具莹白遗骸，那具骸骨保持着结印姿态，天灵盖处悬浮着九枚旋转的暗金色符文，每转一圈都有星屑坠落。

“九劫脉……终于…等到…”

骸骨空洞的眼窝骤然亮起幽火，右手骨毫无征兆地刺入林修胸膛。

少年喉间爆发的惨叫被雷声吞没，三百里药田所有灵植同时枯萎，磅礴灵气化作青色漩涡灌入他撕裂的经脉。

剧痛中，林修看到不可思议的画面：自己心脏表面浮现出树根状的暗金纹路，第一根主脉正贪婪吞噬着灵气。

那些被外门弟子糟践的《百草经》知识突然鲜活起来——他竟能感知到十里内每株植物的生命韵律，甚至听见崖畔龙纹草在暴雨中的呜咽。

腐土下的遗骸突然化为齑粉，青铜指环自动套上他无名指。

无数记忆碎片汹涌灌入识海：他看到星空下九具顶天立地的巨人尸骸，看到缠绕着锁链的青铜巨门缓缓开启，最后定格在母亲将他塞进枯井的画面——七年前灭门之夜，母亲颈间闪过的星芒竟与指环纹路一模一样。

“什么人！”

暴喝声穿透雨幕，三道剑光斩碎灵植囚笼。林修挣扎着抬头，瞳孔猛地收缩：来者黑袍上的血月纹章，与记忆里屠杀林氏满门的凶手图腾分毫不差。

为首的黑袍人抬手虚按，林修周身三丈内的雨滴瞬间凝固成冰锥。

生死关头，他左眼突然灼痛难当，视野中的世界蒙上血色滤镜——那些冰锥的轨迹突然变得缓慢清晰，就像孩童用树枝在沙地上划出的涂鸦。

“太初劫瞳？”黑袍人惊怒交加的嘶吼中，林修本能地侧身翻滚。冰锥擦着耳际飞过，在岩壁上炸出丈许深坑。

他踉跄着想要逃窜，却发现整片药田的地脉灵气正通过足底疯狂涌入体内，第一劫脉绽放出妖异的金红色光芒。

“抓住活的！”

另外两名黑袍人甩出缚仙索的瞬间，林修突然福至心灵地并指成剑。

这个从未学过剑诀的少年，此刻却行云流水地划出一道玄奥轨迹。药田里所有枯萎的灵植灰烬腾空而起，凝成一柄三丈长的灰烬之剑。

剑锋所指，雨幕倒卷。当灰剑斩断缚仙索时，林修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劫脉吞噬灵气的速度远超肉身承受极限，七窍开始渗出细密血珠。他跌坐在泥泞中，看着黑袍人祭出血色幡旗，幡面上睁开九只幽绿竖瞳。

“小畜生，竟敢伤我噬魂幡！”

万千冤魂厉啸声中，林修左眼流下的血泪突然在空中燃烧。苍白色的火焰无声蔓延，所过之处连雨水都蒸腾成混沌雾气。

黑袍人惊恐地看着本命法宝在火中扭曲融化，幡面竖瞳接连爆裂。

“太初劫火！快禀告尊上！”

残存的黑袍人捏碎传送符的刹那，林修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在他彻底陷入黑暗前，隐约听到云层中传来锁链碰撞的巨响，以及某个女子带着醉意的轻笑：

“有趣，区区杂役弟子竟能引动九幽镇魂链......”

暴雨愈发狂暴，却浇不灭在他周身流转的苍白火焰。

第七药田中央，少年单薄的身躯正在发生某种不可逆的蜕变——枯萎的龙纹草在他身下重新抽芽，绽放出的却是妖异的血红色花朵。

千里之外，青岚宗燃魂殿内，属于林修的命烛突然迸射万丈黑芒。

值守弟子跌坐在地，看着烛泪在青铜莲座上凝结成狰狞的鬼面图腾。

与此同时，三十三重天外的某座青铜殿内，刻着「秦无涯」的命牌悄然浮现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