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宁宁喜欢外祖母
宣德侯府在京城声誉极高，便是如今老侯爷去世多年，京城上下谁见了兰珍玉的母亲，都得尊称一声老太君。
老太君夫妇二人早年跟着高祖皇帝打天下，同高祖皇帝出生入死患难与共，天下安定后又辅佐皇帝肃清朝堂、攘除奸凶，颇得圣眷。
若不是夫妇二人心思清明，知晓盛极必衰的道理，高祖皇帝原意是想封二人为异姓王的。退而封得一个侯爵之位，声誉也不减，早先年侯府门前门客众多，门庭若市。老侯爷去世那年，京城上下缟素一月，前来吊唁老侯爷的人数不胜数。
要说侯府老太君，也是个传奇女子。她用兵打仗分毫不差老侯爷，嫁给老侯爷之后，也不曾因此埋没了自身的光芒。老太君身上的一品诰命都是自己挣的，高祖皇帝曾亲封其为昭阳郡主，如今的侯府还是当年高祖皇帝赐予老太君的。
后来高祖皇帝驾崩，当今圣上登基，也不曾冷落了肱骨老臣，谢晗的舅舅兰靖宇便颇得圣上器重，不然也不会领了个巡视江南的差事。
也正因侯府名声在外，前世谢晗的出现，就像个侯府永远甩不掉的污点，不仅给尚在人世的老太君蒙羞，更是辜负了已逝老侯爷的清誉。
马车停在侯府正门前，谢晗喊了声还在发愣的兰珍玉，“娘亲，我们到了，娘亲怎么了？”
兰珍玉回过神来，苦笑道：“多年不曾归家，如今倒有些近乡情怯了。”
“娘亲不怕。”谢晗握住兰珍玉的双手，“宁宁陪着娘亲。”
兰珍玉捏了把她的脸蛋，释怀一笑：“谢谢宁宁。”
王妈妈一早便候在了马车外，见二人迟迟不下车，忙笑着催促道：“幺小姐还不快带小小姐下车，老太君等着呢。”
王妈妈是老太君身边的亲信，兰珍玉母女进京老太君放心不下，便遣了王妈妈去接二人。
兰珍玉抱着谢晗在王妈妈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眼下都站在了正门前，专门来迎她归家。
不知怎的，兰珍玉眼睛有些发热。
谢晗亦有些感慨，前世她短暂的人生在这里中断，今生侯府却是她人生的开始。
兰珍玉将谢晗放下牵在手里，垂着头慢慢上前。她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方才下马车时匆匆一瞥，母亲鬓边已生华发，她这个不省心的女儿让母亲耗费了太多心血，兰珍玉又愧又羞，愧疚曾经不懂事同母亲争吵，害羞如今所托非人又要投靠母亲。
老太君自兰珍玉出现的那一刻，视线就落在她身上未移开过。
瘦了，憔悴了，穿得也比曾经做小姐时差了许多。兰珍玉少时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丝绸般，如今也黯淡无光。
老太君瞧着兰珍玉哪哪儿不是滋味，她这个幺女，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是掌上明珠，却也被宠得过分骄纵了些。如今吃了些生活的苦头，她竟不知，该心疼她的蹉跎，还是欣慰她的长大。
若可以，老太君宁愿兰珍玉永远是个半大的孩子，被她护在羽翼之下。可她也知道这是不对的，人如何选择道路，便要自己走下去。
女儿的路她无法判断对与不对，但孩子过得不好，总归是可以回家的，家里永远是她的港湾。
这么些年来，她从未真正生过幺女的气。
兰靖宇的夫人明菱见老太君母女见了面却不说话，笑着将兰珍玉拉过来，撺掇二人搭话：“母亲，小妹舟车劳顿那么久才到家，您怎的也不说句话？小妹你也是，母亲不说话，你便也不说，你俩都不说话，叫我在旁边当传话筒？我可不干。”
兰珍玉未出嫁时明菱就与兰靖宇成婚了，姑嫂二人交情也十分好，当初兰珍玉执意嫁给谢明川，明菱虽面上不说，私底下却是支持兰珍玉的。她相信，兰珍玉自己选的人，总归不会错。
明菱这一开口，老太君才吝啬赏给兰珍玉一个眼神，虽说她早就不气兰珍玉的任性了，但她毕竟是长辈，心里再怎么思念兰珍玉，一时间也拉不下脸来对她嘘寒问暖。
兰珍玉嗫嚅几声，才冲老太君福了福身：“母亲，玉儿回来了。”
“嗯。”
老太君的回应不咸不淡的，让兰珍玉有些手足无措。
她早过了可以肆无忌惮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了，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跪在母亲膝头哭诉这些年谢明川的欺瞒背叛，和兰惜玉的诛心手段。
见气氛有些凝滞，谢晗上前扯了扯老太君的衣袖，语气天真道：“您是外祖母吗？”
老太君这才注意到谢晗的存在，与兰珍玉少时如出一辙的面容，叫她眼眸一软，她摸了摸谢晗的小脸，柔声道：“是，我是你外祖母，你叫什么名字？”
“回外祖母，我叫谢晗。我娘亲说，晗是指天色将明，我是在黎明时分出生的，娘亲期盼我如黎明一般，永远充满希望，便给我取名为晗。”谢晗甜甜地笑着，叫周围人都软作了一滩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拉起老太君的手，羞涩道：“外祖母也可以喊我宁宁。这是娘亲给我取的小名，因为是外祖母，宁宁喜欢外祖母，所以外祖母也可以喊我宁宁。”
老太君已彻底沦陷，对着这张稚嫩真诚的小脸，她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冷下脸了。
“宁宁为什么喜欢外祖母呢？”
“因为娘亲经常与我说外祖母的事。娘亲说宁宁的外祖母是个女中豪杰，是天下的英杰，外祖母是娘亲最崇拜的人，也是宁宁最崇拜的人，所以宁宁喜欢外祖母。”
“诶呦我的乖孙。”老太君一把将谢晗揽入怀里，对女儿长久的思念得到了归处，她看了一眼在旁边站着的兰珍玉，突然挥起手朝她而去。
老太君动作突然，众人都以为她要教训兰珍玉，就连兰珍玉本人都以为那巴掌会落在自己的脸上，却不想老太君的手戛然停在兰珍玉脸侧，随后轻柔地抚摸。
“我的乖女，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啊……”
预料中的打骂没有落下，母亲的手掌仍旧宽厚温暖。
兰珍玉再也撑不住，扑到老太君怀里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