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化恶鬼十万,我为阴司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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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掌旗使

古槐郡。

郡县的传说总要从那株通天槐木说起。

槐树枝干虬结如玄铁浇筑,枯黑表皮上裂开万千沟壑,保护着整座城市。

时近正午,天际却似蒙着鲛绡。

碎金似的阳光从槐叶间隙筛落,往来商贩的吆喝声中,忽有蹄铁叩击官道的脆响撕开市井喧嚣。

“妖...妖怪啊!”

稚童的惊叫刺破长空。

城门洞前排队的老妇人慌忙将孙儿揽入怀中,竹篮里新摘的槐花洒落一地。

值守的兵卒拇指已扣上犀角号,却见“妖怪”亮出块乌木腰牌,

——“无常司”三个朱砂篆字在日光下泛着血芒。

“无常司,杨洛。”

卸去黄仙之相的汉子扶着城墙喘息,褪去的兽毛在风中化作点点星屑。

他下唇泛着中毒般的青紫,这是请大仙附体的代价。

但比起怀中此行目的,这点痛楚又算得了什么?

“恭迎镇邪使!”

两列甲士以拳叩胸,铁甲碰撞声惊飞檐角铜铃。

杨洛点头致意后,穿过城门。

他还听见身后稚子扯着母亲衣袖追问:“娘,这就是无常司的大人吗,怎生得比庙里金刚还威风?”

“那可不,二十年前魑魅围城,就是无常司的大人们擎着槐神枝守了七天七夜。”

老人往孩童手里塞了块糕点,“瞧见城头那盏琉璃灯没?里头的鲛油还是大人他们从郊外拼杀来的......”

听着百姓的议论声,杨洛的皂靴踏过满地槐荫,嘴角不自觉扬起。

当年自己也是躲在娘亲裙裾后发抖的垂髫小儿,如今不也成了百姓口中的传奇?

他按了按怀中暗袋,——这次带回的,可不是小事啊。

行走间,屋宇鳞次栉比,斑驳的墙面上攀满爬山虎。

纵横交错的街巷中,商贩的油布棚几乎要衔住邻摊的竹篓,摩肩接踵的人流裹挟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杨洛目光穿透市井烟火,落在城中广场之上。

十二人展臂方能合围的古槐刺破云霄,虬结的根系如苍龙盘踞祭坛。

此刻还数百布衣百姓手持竹香,在青石板铺就的九层环阶上俯身叩拜。

袅袅青烟缠绕竹节,隐约可见表面流转的淡淡金芒。

人与鬼相辅相成不过如此。

但也仅此而已。

作为无常司之人,杨洛清楚这不过是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凡人献祭香火愿力,古槐张开结界庇佑城池。

能维系这般脆弱的平衡,在这魑魅横行的世道已属不易。

而人类最想做的事情,还是将鬼物的力量亲自掌控。

于是乎,那个缝尸少年苍白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得他胸腔发紧,脚步加快几分,从疾走渐成飞奔,惊起道旁啄食的灰雀。

无常司的衙署并不显眼。

一堵灰墙围着的三进院落,却是县里普通人不得靠近的区域。

验过腰牌跨进仪门,绕过立着斩邪碑的前院,他循着记忆穿过两道月门。

越往里走,青石板缝里渗出的庄严之意愈重。

掌旗使独居的别院终现于眼前,杨洛却在门前生生刹住脚步。

斗笠遮住守门人半张面孔,对方拦住了去路:“不得擅闯。”

“丙字营十一队杨洛,求见掌旗使大人!”

杨洛高举令牌的手微微发颤,“事关邪祟异动,十万火急!”

“越级呈报,按律当鞭二十。”

沙哑嗓音从斗笠下飘出,守门人纹丝未动,“自己去典簿厅递折子,然后依次上报。”

“十万火急啊!”

杨洛喊声刚发出就戛然而止。

因为守门人腰间突然亮出无常司的制式横刀:“大人正在接待贵客,请这位同僚按规矩上报!”

是的,规矩在无常司很重要。

杨洛能理解守门人,但理解归理解,得罪归得罪。

当他第三次望向天边残阳时,斗笠男子依旧纹丝未动。

当第十只寒鸦掠过枯枝时,杨洛的指节在刀柄上攥得发白。

他忽然抬脚向前,青石板上积雪发出细碎悲鸣。

几乎同时,守门人的玄铁横刀破风横亘眼前,刀刃映出他眼底血丝。

“非要见血么?”杨洛嗓音沙哑如锈刀磨石,右手拇指顶开刀镡半寸。

对面蓑衣下肌肉倏然绷紧。

杨洛拔刀,然后...一刀切在自己小腹之上。

鲜血迸出三寸。

“杨洛以性命做担保,求见掌旗使——”

杨洛嘶吼裹挟着血气冲喉而出,惊起满庭栖鸦如黑云蔽空。

“作死啊,瓜娃子!”

炸雷般的川音劈开肃杀。

平日负责各队接取人任务的张臣薄到来,他圆滚滚的身躯撞开月门。

老臣薄是杨洛顶头上司,也是按规矩该禀报的对象。

杨洛恍若未闻,第二声誓词已震落梁上积尘:“杨洛以性命做担保,求见掌旗使——”

“够了!”张臣薄肉掌拍在刀背上。

老臣薄面上堆起怒容:“你那点破事,能比里面那位大人的事大?”

话音未落,他已悄然抵住杨洛后腰要穴,准备将之擒拿。

也是这时...

有威严的喝问裹着罡风穿堂而过,惊得院中古槐簌簌落下几片青叶。

“进来吧。”

是掌旗使大人的声音!

斗笠守门人让开通道,杨洛握紧腰间玉牌大步行径。

穿过月洞门的两道身影在暮色中显出轮廓:

左侧邋遢男子衣襟沾着油渍,啃剩的鸡骨在掌心泛着油光;

右侧那巍峨身形甫一出现,四周空气都沉了三分,无常司玄色官服绷在虬结肌肉上,腰间鎏金错银的“敕“字令牌,昭示着古槐郡最高掌权者的身份。

“陈大人!”

杨洛喉头发紧,余光却见那邋遢汉子正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

陈骁目光如钩:“半刻钟。”

杨洛立刻递上队长的令牌,同时将昨夜发生的一切一一道来,不掺杂任何个人意见。

“当真?”

陈骁官袍翻涌如墨云。

杨洛坚定点头。

“你跟上我们。”陈骁做事雷厉风行,鞋面向着大地一踏,提着杨洛直接向空中飞去。

邋遢汉子嬉笑着将鸡骨抛向半空,那骨头竟化作青烟消散。

而这时,

门外张臣薄已急得扯断三根胡须,镶玉腰带在圆滚肚皮上勒出深痕。

“你说大人会不会责罚杨小子啊......”

他转向斗笠侍卫,却见对方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并按住刀柄。

臣薄昂起脖颈,却见陈骁拎着杨洛如黑鹰掠过长空,转瞬消失在天际。

“这...这是禀报了啥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