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2章 血为命源
谢夫人躺在朱漆描金的厢房台阶上,两眼无神地望天,一身织金马面裙浸透了血色。
周若木大腿内侧收紧,飞奔上去查看。
她手里握着一片琉璃瓦碎,手臂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是被吓疯了,这才自寻短见么……
可惜,太可惜了!自己这是来太晚了啊!
周若木收拾起自责,转头顾了顾周围。确认安全之后,起身登上台阶,前往厢房当中寻找谢迎夏。
“……?”
有一股阻力在推着自己,不让自己入内。
这道力量一开始像是松软的棉花,勉强能推进;可越向里走,它就越是强大,直到变成一道铜墙铁壁。
仿佛有人用无数只手拽着他的衣角,寸步难前。
不,确切地说,它并不是在阻碍他周若木,而是他身上沾染的尸煞脓血。
周若木回头,看向谢夫人脚边的血迹,这道即将干涸的殷红一路向外生长。
血珠向上浮动,变成一颗颗猩红的圆球,像石蒜花那样高高地托举起来。
她所留下的血迹,并不是漫无目的地挥洒,而是在厢房外围绕了整整一圈,头尾衔接,形成一道闭环。
她这是……用自己的血来画阵守房?!
总是听为母则刚,周若木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刚烈的母亲。
如果单靠她的力量无法带孩子脱离困境,那就献出生命来守护。
周若木脱下外裳,抹掉脸上的污血。这才顿感轻松,眼前的屏障忽然消失,允许他进入室内。
厢房内垂落的金丝纱帐被撕去半幅,宁神香裹着血腥味在梁柱间浮沉。
被掀翻的摇篮滚在周若木脚边,让他有了些微妙的预感:
谢迎夏不在这。
周若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自己不会来错地方了吧?
谁说这么大的宅邸里只有一个蛇香炉?又有谁说谢夫人只有谢迎夏这一个孩子呢?
她完全有可能是为了守护其他更疼爱的孩子,这才把生命交付在这里。
再加上……房间的地上堆满了木头雕刻的玩具、学步车,竹编的站篮……完全不像是给一个新生儿待的房间。
完了,那现在是回头再去找其他房间,还是直接撤退?时间上可能已经不够了!
周若木后退一步,背靠门扇,静听外头的动静,正准备推门离开,却听到了房间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硌哒。”
?
“风穴!”
周若木重新驱动风穴,强化五感。
像是有木头在敲击地砖,声音是从纱帐后面传出来的。
周若木抽出菩萨剑,小心地挪步,慢慢移动到残损的纱帐之前。
剑尖挑开了纱帐的帷幕,一个看上去差不多有两岁的小孩坐在地上玩玩具,身上有股很重的奶腥味。
她啪嗒啪嗒地把玩具上下砸动,这才发出了声音。
“哈?”周若木愣了一下,持剑的手也发了颤。
从这女孩的面相上看……她就是谢迎夏!
这他妈是新生儿?!
虽然早就知道谢迎夏的真气内力极异于常人,是上等的玄修资质。
可这也太夸张了吧!要这么看,她的筋骨也是一等一的奇才!
难怪谢夫人刚生产完就能到京畿外围去看楚大夫、又光靠着血就能设置简单禁制——谢迎夏这身本领,都是从她的母亲身上继承下来的。
“……”谢迎夏仰起头来,看着周若木。
婴儿看见陌生人,应该会很害怕才对。可谢迎夏却不慌不忙的,甚至连哭都不哭一声,只是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周若木。
周若木有点庆幸她是全哑的哑巴了。
要是会比划两句“啊吧啊吧”的那种失语半哑,现在哭起来肯定会引起尸煞的警觉。
只要把她带出谢府,自己这一夜就算是没白忙活。
“来,抱抱?”
周若木张开双臂,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几岁出头的小孩最喜欢——也是最害怕的姿势。
抱抱。
谢迎夏呆了一会儿,这才伸出了手,揽住周若木的脖子,两只腿盘在他的两肋,扎得被戳穿的孔位阵阵发疼。
就算这样,她还是被周若木抱了起来。
“走,不要闹腾哦。”
周若木小心翼翼地用脚撩开厢房的门扇,大步朝着星夜踏去。
太好了,那群贼人都不在,只要——
“叮铃铃!”
就在他庆幸之时,腰间的香囊和赶尸铃同时响了起来。
唰——!
一道黑影从去路的屋顶上翻落,连带着几个黑影同时降落在周若木眼前。
“程有生?!原来是你!”周若木的瞳孔放大了一下,随即转化成脸上厌恶的神色。“杂种!你不是自诩清高吗!不是说从来不同流合污吗!”
程有生没有说话,他似乎变高了一点,沉默如朽木般走在最前。面对周若木的质疑和谩骂,脸不红心不跳。
在他身后的其他尸煞动作同步,跟着走上前来。
周若木第一次感到了如此强大的压迫感,比面对罗师姐、觐见天师时,还要沉重!
他护住怀中的小孩,后退了半步。
“轰!”
其中一个尸煞光凭这一个动作的差合,垫步猛冲,将周若木曾经站的位置劈了个粉碎。
幸亏周若木将风穴真气集运在脚边,这才躲过这道攻击。
“叮铃——!”
他一手托着谢迎夏,一手抽出赶尸铃铛,摇晃之际,几个正准备连番跟上抢攻的尸煞便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好机会,跑!
程有生面无表情,只是轻拍两下尸煞的背。它们顿时就恢复原样,继续张牙舞爪,向着周若木飞冲而去。
尖爪离划开他的后颈、品尝炽热鲜血只有一寸的距离,却突然就这么弯折了起来。
双臂骤然蜷曲,焦黑指节爆出磷火,在禁制表面撞出蛛网般的裂纹。
谢夫人浸透石阶的鲜血突然沸腾,蒸腾起细密的血朱砂。
“停了。”
程有生一声令下,尸煞们才没有前赴后继地撞向禁制。
“小道士,你已无路可逃,不要做无用的挣扎。”
周若木跌坐在台阶上,捂着肋间的血窟窿上气不接下气。
再这样剧烈运动下去,伤口反复撕裂。自己还不用尸煞动手,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虚弱而死的。
“这禁制撑不了多久,它救不了你。”程有生踏入血线之内,正步前踏,用力推动着看不见的墙壁。
谢夫人的血迹爆燃起来!像炮竹引线一样,开始从屋前烧向屋后。
一旦烧完,这个禁制也就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