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玉石
寒潭冰面在村长脚下裂成六瓣梅花状。老者枯瘦的指尖捻着三根青铜管，管身刻着「甲子」「甲寅」「甲辰」的篆文。何欢的璇玑星瞳突然刺痛，那些青铜管在他视野中化作三条衔尾蛇，正是当年甲字房密训时的图腾。
“你七岁生辰那日，用这柄青铜匕杀了乳娘。“村长屈指弹飞青铜管，管身在空中发出幼童啼哭般的啸叫。方兴的剑锋应声偏转三寸，擦着何欢咽喉刺入冰层——这个破绽位置，正是他们十岁初学「子午问心剑」时共同参悟的杀招。
何欢旋身踢起冰渣，碎冰在璇玑星力作用下凝成三百枚梅针。村长嗤笑着张开五指，那些冰针突然调转方向，在何欢左臂刻出与当年乳娘脖颈相同的伤口。
“记得吗？你握刀的手在抖。“村长的声音混着青铜铃的震颤，“是老夫按住你命门穴说：甲字房的孩子，杀人时要笑。“
记忆随着剧痛汹涌而来。七岁的何欢蜷缩在青铜星盘中央，地上蜿蜒的血迹拼出「甲一」字样。被他割破喉咙的妇人仍在抽搐，温热鲜血喷在脸上的感觉，比他后来学的任何功法都更真实。
方兴的剑势突然变得诡谲。当剑锋第七次刺向何欢丹田时，招式竟与当年乳娘垂死挣扎的手势重合。何欢的星瞳突然渗出银血，他终于看清方兴心脉上缠着的青铜丝——那些丝线末端系着的，正是浸过乳娘心头血的「子母傀线」！
“你以为救走玉香是善举？“村长袖中飞出七盏青铜灯，灯光映出寒潭底部堆积的婴孩骸骨，“甲字房三百童子，本就是为饲喂「太阴星髓」准备的活烛！“
何欢的璇玑内力突然暴走。玉衡星纹在他胸口亮如白昼，潭底骸骨竟纷纷站起，眼窝里燃着青色磷火。当这些尸骸抓住方兴脚踝时，何欢窥见故友眼底闪过刹那清明——那是他们八岁那年共同埋下「北斗玉符」时才有的眼神。
“哥...百会...三寸...“方兴的剑锋突然刺入自己肩井穴，喷涌的血雾在空中凝成星图。何欢的星瞳自动解析出坐标，青铜血箭离弦般射向村长右耳后的「天容穴」——那是甲字房教头们共同的命门。
村长拂袖震碎血箭，白发间赫然露出「甲戌」烙印：“你以为自己特殊？每个甲一候选人都经历过弑亲仪式！“老者脚下的冰层突然透明化，显出下方三百具胸口刻着「甲」字的童尸。
七岁的何欢在哭。青铜匕比他手掌还长三寸，乳娘被铁链锁在星盘中央的「鬼金羊」位。血顺着刀刃倒流进虎口，村长的手像铁钳般扣住他腕脉：“记住这种震颤，这是「甲血」觉醒的征兆。“
当刀刃终于切开喉管时，何欢看到乳娘嘴唇翕动。濒死的妇人用最后气力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在他眉心——那是用「癸水密语」传递的讯息：床底...玉扣...逃...
此刻寒潭上的何欢突然颤抖。乳娘临终传递的玉扣，正是三日前他在玉香襁褓中发现的那枚！璇玑星力不受控制地涌向双眼，他看到村长心脏处的陨铁核心上，赫然刻着与玉扣相同的「太阴蚀文」。
方兴的躯体突然膨胀爆裂，三百根青铜管破体而出，在空中拼成甲字房训诫碑全文。村长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青铜管群化作囚笼困住何欢：“你以为叛逃是自主选择？从你杀乳娘那刻起，太阴星髓就已种在你玉枕穴！“
何欢的后脑突然剧痛。七岁那夜的情景重现：村长指尖带着陨铁粉按在他玉枕穴，声称这是甲字房的荣耀烙印。此刻那处穴位突突跳动，竟与玉香胸口的浑天仪产生共鸣。
“玉香便是第一百代太阴星髓容器。“村长的青铜铃炸成碎片，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时期的何欢，“而你，是唯一能唤醒完整星髓的「甲一」！“
十五岁首杀任务。何欢蜷缩在目标人物的血泊里，手中「子午剑」还在嗡鸣。被他斩首的富商怀里掉出枚长命锁，锁身刻着「甲未七十九」——这是甲字房出品的暗器，专供外围成员使用。
“杀得好。“村长的靴底碾碎长命锁，“记住这种反胃感，这是「甲血」在排斥伪物。“当夜何欢在溪边呕吐时，发现胃液里混着青铜色血丝。
此刻寒潭上的何欢突然明悟。他这些年杀人时的恶心感并非良知作祟，而是体内星髓在排斥「劣质血食」！璇玑星力随怒意沸腾，玉衡星纹蔓延成北斗阵图，竟将困住他的青铜管熔成液态。
村长突然撕开胸前皮肉，露出陨铁核心上的「甲一」刻印。三百童尸的眼窝磷火汇聚成光柱，在老者身后凝成巨大的青铜星盘：“看啊！这才是真正的甲字房传承！“
何欢的星瞳突然渗出银血。在青铜星盘的核心「天枢位」，他看见七岁时的自己正在重复弑亲仪式——原来每个甲一候选人的初杀，都被永恒拓印在星髓记忆里。
“那妇人...不是乳娘...“何欢的喉咙被星力灼伤，“她是我...生母...“最后的音节引发天地异变。玉香所在的暗格突然炸开，女童胸前的浑天仪自动嵌入青铜星盘，三百童尸的磷火瞬间转为银白。
村长首次露出惊容。陨铁核心在太阴星光照耀下层层剥落，显出其内部封存的初代甲一遗骸——那具青铜棺椁里躺着的，赫然是放大版的何欢！
“原来我才是最初的祭品...“何欢的青铜血沸腾蒸发。当他的手掌按在初代甲一棺椁时，璇玑篇第七层「璇玑悬天」的心法自动浮现，三百童尸的怨气化作星桥贯通天地。
方兴残存的头颅突然开口：“哥...用初血...“何欢毫不犹豫割开腕脉，将染着星髓的青铜血泼向棺椁。当血液渗入棺内尸骸的瞬间，寒潭底部升起十万柄青铜剑，剑锋全部指向村长眉心。
“甲字房...该焚毁了...“何欢的声音混着三百亡魂的呜咽。青铜剑雨落下时，村长狂笑着展开星盘抵挡，却未发现玉香正用浑天仪修正「鬼金羊」宿位——这正是七岁那夜乳娘用生命指示的生门所在。
寒潭冰面突然裂开蛛网纹，三百六十根青铜管破水而出，在空中组成浑天仪轮廓。何欢的「璇玑星瞳」剧烈震颤，看到每根铜管末端都系着半透明傀儡丝——那些丝线另一端，赫然没入方兴跳动的太阳穴。
方兴的剑锋第三次偏移轨迹时，何欢终于察觉异常。本该刺向村长「膻中穴」的「天璇问心剑」，在触及青铜铃波动的瞬间转向自己咽喉。何欢旋身避让，靴跟踏碎的冰晶里映出方兴瞳孔深处的青斑——那是甲字房「子母傀种」成熟的征兆。
“你以为他为何能活到现在？“村长枯指轻抚青铜铃上的「甲未」刻痕，“七年前他替你挡下蛇毒时，老夫就把傀种埋在他「玉枕穴」了。“
记忆如毒蛇噬心。何欢想起解毒当夜，方兴后颈确有针孔状伤口，他们曾以为是毒牙残留。此刻那些伤口在星瞳视界中连成北斗状，每个孔洞都渗出青铜色黏液。
方兴突然暴起发难，剑势化作七道流星。何欢认出这是「璇玑篇」第三层「开阳续命」的起手式，本该用于疗伤的气劲却裹挟杀机。他被迫以「摇光步」后撤，足尖在冰面刻出奎宿星轨，却正中村长下怀——那些星轨痕迹突然活过来般缠住脚踝！
寒潭深处传来齿轮咬合声。何欢斩断星轨锁链的瞬间，九具青铜冰棺破冰而出，棺盖上的二十八宿图与方兴剑锋共鸣。第五具冰棺炸裂时，飞溅的碎片在何欢左肩划出血槽——伤口位置竟与十五岁那年初遇玉香时的箭伤完全重合。
“这具「参水猿」棺里封着南海鲛人血。“村长踏着冰棺碎片凌空而起，“你当年为救这丫头屠灭鲛人部落时，可想过他们的冤魂会成为星锁？“
何欢的丹田突然绞痛。璇玑内力在「气海穴」凝成漩涡，将记忆撕成残片：玉香浸泡在血泉中的瘦小身躯、方兴替他挡下鲛人毒箭的闷哼、青铜棺内浮肿的鲛人童尸......
方兴的剑锋乘虚而入。何欢格挡时故意漏出右肋破绽，剑刃刺入三寸瞬间，他擒住方兴腕脉施展「璇玑截脉手」。这本是他们共创的禁术，能暂时封住傀儡丝流转，却见方兴突然咧嘴惨笑——他的经脉早已被青铜管替代！
“哥...毁了我...“方兴的喉结突然凸起铜管，声音带着金属摩擦声。何欢的星瞳透视到他心脏表面覆满青铜丝网，那些网状结构正随着村长铃音收缩。
村长袖中飞出十二枚青铜钉，钉身刻着何欢历年任务的死亡名单。第四枚「甲午七十三」钉入冰面时，方兴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剑法突变「破军式」——这招本是用来玉石俱焚的禁术！
何欢的璇玑星力在「玉衡穴」沸腾。他左手捏「文曲印」化解剑势，右手凌空绘出「鬼金羊」星符。当星符与方兴胸口青铜网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中竟显现出儿时画面：两个少年在祠堂地窖滴血结拜，方兴用匕首在梁柱刻下「生死同命」。
“还记得这把「子午刃」吗？“村长突然抛出熟悉的青铜匕首，“你用它割开乳娘喉咙时，血喷在方兴脸上的温度...“
记忆如潮水倒灌。七岁的方兴在血泊中死死抱住他颤抖的手，温热液体顺着两人交握的指缝滴落。此刻那柄匕首被村长灌注「太阴星力」，化作流光刺向方兴后心！
何欢的瞳孔彻底化为银白。璇玑星力冲破「璇玑篇」第五层禁制，发带崩裂的瞬间，三千青丝染上星辉。他徒手抓住飞射的匕首，青铜刃割裂掌心的鲜血竟在空中凝成微型北斗。
“你终于肯用「星髓」了。“村长的笑声引发青铜管共振，“这才是甲一该有的模样！“
寒潭突然沸腾。何欢足下的冰层融化成星图状漩涡，玉香遗留的襁褓碎片从潭底浮起，拼成完整的「太阴蚀文」。方兴在这时发动舍身一击，剑锋裹挟着青铜管碎片刺向村长眉心——却被老者用两根手指夹住剑尖。
“好孩子。“村长轻弹剑身，方兴的右臂突然反向扭曲，“但为师没教过你吗？“碎裂的骨茬刺破皮肉，青铜液从伤口喷涌而出，“傀儡不该有自我意识。“
何欢的星髓在此刻彻底暴走。他背后浮现北斗七星虚影，每颗星都连接着一具青铜冰棺。当「天枢星」亮起时，七岁乳娘残魂从棺中爬出；「天璇星」闪烁则唤出南海鲛人长老的怨灵......
方兴的残躯突然抱住村长双腿。这个心脏已被青铜网绞碎的青年，用最后气力发动「子午阴阳诀」逆转经脉。暴走的真气在两人之间形成黑洞，何欢的星髓不受控制地涌入其中。
“哥...走啊...“方兴的眼球在压力下爆裂，声音却带着十六岁那年的赤诚，“去朱雀匣...那里有...“未尽之言被青铜铃音绞碎，村长的手掌穿透他胸膛，捏住何欢输送星髓的右臂。
寒潭上空炸开青铜色血雨。何欢的右臂齐肩而断，星髓在冰面燃起不灭银焰。村长踩着方兴的尸身走近，枯指插入他断臂处汲取星髓：“你以为朱雀匣是什么？那是初代甲一啃食亲子的青铜棺！“
当最后的星髓被抽离时，何欢在剧痛中看到走马灯：方兴替他试药后的惨白笑脸、玉香攥着他手指学写星符的专注、祠堂地窖里藏着三坛未启的合卺酒......
“你始终是完美的容器。“村长的瞳孔化为青铜色，背后展开由傀儡丝织成的星翼，“现在，该迎接真正的宿命了。“
玉香遗留的襁褓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的星图与何欢残存星髓共鸣，在寒潭底部撕开空间裂缝。当村长扼住他咽喉时，何欢用最后气力咬碎藏在臼齿的「荧惑丹」——这是方兴生前炼制的毒药，能焚毁星髓本源。
黑暗降临前的最后画面，是村长惊怒的面容与裂缝中伸出的青铜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