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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折骨香
三更梆子响过三遍,摄政王府的温泉池仍氤氲着雾气。
沈昭昭盯着水面浮动的鎏金香球,孔雀蓝纱衣被蒸得紧贴脊背。萧烬将她“请”进王府已三日,却只命人送来十二套华服,仿佛当真要养个说书先生解闷。
“姑娘,戌时三刻了。”青黛捧着鎏金缠枝熏笼进来,指尖在铜鹤颈项轻叩三下——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代表大理寺档案库有异动。
沈昭昭拨弄香球的手指微顿。水面倒映着西厢阁楼的菱花窗,那里整夜亮着烛火,萧烬的剪影始终停在《河西舆图》前。三日前他胸口的蟒纹刺绣下,分明渗出淡淡血腥气。
“更衣。”她突然将纱衣掷入水中,溅起的玉珠在青砖上滚出清脆声响。暗格里躺着支鎏金点翠步摇,凤尾处藏着半寸见方的青铜钥匙——这是王掌柜咽气前,用血指在她掌心画的符号。
子时初刻,巡夜侍卫换岗的间隙,沈昭昭贴着庑房屋檐掠过三重月门。西北角楼暗窗微敞,青黛易容成洒扫婆子蹲在墙根,脚边竹筐里散落着焦黄纸屑。
“军粮账册。”青黛用唇语示意,指尖在雪地划出户部印鉴的残纹。沈昭昭瞳孔骤缩——这与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枚虎符纹路分毫不差。
瓦当突然发出轻响。
沈昭昭旋身甩出步摇,金丝缠住横梁借力翻上屋顶。暗卫的刀锋擦着裙裾划过,斩落半幅孔雀蓝轻纱。她足尖点在飞檐兽首上,忽见萧烬披着墨狐大氅站在庭院中央,手中把玩的正是那枚染血的扇坠。
“沈姑娘好兴致。”他抬手接住飘落的轻纱,苍白的指节陷进孔雀蓝云纹里,“不如猜猜,李崇山书房第三格暗屉的机括——”
寒鸦惊飞时,他唇间吐出的话比碎雪更冷:“是子母连环锁,还是七星夺命针?”
沈昭昭腕间银镯突然嗡鸣。这是青黛在示警——大理寺的人马正往户部衙门去。她盯着萧烬眉骨那道疤,忽然想起三年前金銮殿上的场景。也是这样雪夜,她蒙面执剑刺向他心口,却被他反手削断面纱。
“殿下不也在等吗?“她忽然轻笑,纵身跃入黑暗前抛下一句:“等我把李崇山的脑袋,挂在朱雀门示众。”
五更天的梆子淹没在风雪里。沈昭昭伏在李府书房梁上,看着更夫的身影转过照壁。紫檀木案上的青铜镇纸刻着狴犴纹,正是王掌柜血钥匙对应的图腾。
机括转动的刹那,她听见极轻的齿轮咬合声。暗格弹出的不是账册,而是半块染血的襁褓,金线绣着“昭昭”二字——这是她百日时抓周用的锦缎!
“叮——”
淬毒的弩箭破风而来。沈昭昭旋身避开要害,箭簇仍擦过左臂,将孔雀蓝衣袖撕开狰狞裂口。血腥气漫开的瞬间,整座书房的地砖开始塌陷。她终于看清机关全貌——这根本不是暗格,而是萧烬亲手布的局!
坠落的刹那,玄色氅衣卷着沉水香扑来。萧烬铁臂箍住她腰身撞向石壁,沈昭昭听见自己左臂发出清脆的折断声。密道里回荡着机括运转的轰鸣,他染血的手掌撑在她耳侧,眸光比弩箭更利:“三年前你宁肯自毁婚约也要行刺,就为这方染血的襁褓?”
沈昭昭疼得眼前发黑,却仰头咬住他喉结:“摄政王不也拿我沈氏婴孩的遗物作饵?”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她摸到他后腰的玄铁令牌,“让我猜猜,当年带着圣旨抄沈家的玄甲军...”
“是从青龙门进的府。”萧烬突然接口。他扯开她残破的衣袖,守宫砂在夜明珠下红得刺目:“而你从角门狗洞爬出去时,怀里还揣着裴淮之送的玉连环。”
地底传来剧烈震动,沈昭昭在坍塌声中听见他低笑:“沈明棠,你猜裴大人此刻是在大理寺狱中,还是在”,他指尖抚过她折断的左臂,说出的话比骨折更痛:“在烧你父亲留给他的《河西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