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啊我操日本怎么这么坏
1995年秋，东京新宿。
工地上机器轰鸣，混凝土搅拌车发出刺耳的噪音，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柴油的味道。
寒风刺骨，白石树握着铁锹，站在渗水的泥地上。
渗水后的土地在夜晚变得十分坚固，每一铲下去所带来的反震力道都让白石树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颤抖。
工头滨田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记事本，不时冲他喊道：“白石！那边！挖深一点！动作给我再快点啊你这家伙！”
滨田的语气听起来相当不满。
白石树知道自己连普通工人也比不上——他的动作太慢了，铁锹铲起的土块总是不够大，而且时不时会因为手抖而差点滑脱。
谁让他已经不年轻了呢？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你看起来不太对劲，要不要换个姿势？”
白石树转头看去，是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脸上带着几道深深的皱纹。他叫田边圭，是工地上的资深工人之一。
“我……我没事。”白石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继续低头干活。
田边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他身边，仔细观察他的动作。
片刻后，他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有旧伤？要不先看看我是怎么铲土的，学一下我的节奏？”
白石树愣住了，这是他来到工地后第一个对他表现出善意的人。
失业前，他是人人羡慕的业务部部长，如今却沦落到与工人一起挖土。
“嗯……也不算伤。”白石树低声回答道，“以前工作忙，忽略了锻炼。”
田边圭点点头：“那你别勉强自己，慢点干，滨田那家伙嘴巴是毒了一点，但他也能理解你的苦衷……毕竟这年头失业的人挺多，不是没办法谁愿意来做这活？”
白石树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
这些天的劳作已经让他原本细腻的皮肤变得皲裂，指节也因为频繁挥动铁锹而肿胀发疼。
白石树想起以前的生活：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和下属讨论市场策略，下班之后跟同事一起去居酒屋，挥霍着每个月数百万的业务费用，这还是公司要求他们必须要用完的额度；回到家后，享受妻子精心准备的解酒茶，看着女儿在客厅里玩耍。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奢望。
原本经营良好的公司在泡沫破碎的冲击下不得不宣布整体撤裁掉白石树所在的部门，白石树一夜之间从白领变为了无业游民。
加上两年前妻子在追求所谓“灵魂伴侣”后离家出走，留下年幼的女儿由他独自抚养。
不过那时候白石树还没失业，所以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压力，可如今……
房贷、女儿的教育费用、母亲的生活费压得他喘不过气。
白石树也不是没想过依靠自己的能力重新找一份不错的工作。
但在泡沫经济的影响之下，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愿意招收白石树这样的失业人员。
毕竟他们有的是刚毕业的学生来使唤。
可以说是，偶遇经济泡沫，拼尽全力也无法找到工作。
为了生计，白石树不得不脱下长衫，来到工地做最辛苦的活。
“对了，待会散工后跟我一块去便利店吧，通宵工作后还是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才行啊。”
等到田边圭推着料斗车从白石树身旁经过的时候，又突然说道。
“这个倒是没问题……只是为什么突然邀请我？”
白石树显得有些警惕，田边圭哈哈一笑：“只是看到你跟我的处境有些类似，我想当时如果也有别人给我建议的话，我恐怕会少走很多弯路吧，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之前可是一家公司的采购部部长哦。”
白石树一时间也升起了同命相连的感触，点了点头答应道：“那就有劳您了，田边桑。”
白石树的确需要一些过来人的建议。
一夜的工作结束，白石树洗澡换好衣服后，见到了西装革履的田边圭，看上去跟刚才工地上汗如雨下的工人简直就是两个人。
“田边桑……你这是？”
田边圭嘿嘿一笑：“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来工地前带上你之前工作穿的制服，工作结束后把衣服换回来，这样别人看不出来你已经失业了。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瞒着家里的老婆孩子对不对？”
白石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我们很相似嘛，好啦，一起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吧。”
白石树跟在田边圭身后，穿过新宿街头的醉汉，大约走过两个街道的距离，田边圭停到了一处24小时便利店的门口，目光却放在便利店对面大门紧闭的书店上。
“白石，其实我挺羡慕作家的，不管什么年代，只要能写出优秀的作品，他们就都不缺钱花，而且还相当体面，嘿，就算一次找两个老婆都有人夸他们，你说这算什么事？”
田边圭咂了咂嘴。
白石树顺着田边圭的目光看去，只见书店外贴着一张宣传海报，上面写着“畅销作家有马弘一老师新作《新宿失格》火热发售中！目前累计销售60万册！”
有马弘一……
看到这个名字，白石树的目光变得阴沉起来。
即便是白石树在职场上最意气风发的那段日子，前妻也一直觉得白石树没什么本事。
她作为一名出版社编辑，因为工作需要结识了一位畅销作家，那位作家的版税都快顶得上白石树工作的那家公司整体利润了。
那个作家的名字，正是有马弘一。
要是我也能写书的话……应该能很快摆脱目前的困境吧……
白石树也产生了跟田边圭类似的情绪，并且更为强烈。
因为白石树觉得这个年代的作家，写出来的东西都跟狗屎差不多。
并非是白石树自视甚高，而是他的确有着许多不属于这个年代、甚至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为什么想不起来那些东西呢？”
自打记事以来，白石树的脑海里就有许多零散的段落跟文字，出自各种不同的文学作品。
例如……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夜的底部变白了。
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白石树唯一能记起来的仅有这三段话，以及这些段落出自《雪国》。
白石树尝试搜索过这些文字，但并没有找到对应的出处。
在这些文字的熏陶之下，白石树觉得有马弘一写的书简直就是无病呻吟。
可谁让人家销量高呢。
“白石，进便利店吧，我保证你会有一种到家的感觉。”
田边圭略显神秘地拉开便利店的门，示意白石树进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