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6章 邻居们的鸡蛋
揣着热乎的两万块钱,沈习文去买了几斤排骨,几匹好布,大大方方的回了家里。
一个谎话,需要无数个谎话去圆,所以他没打算说谎。
告诉父母,有同学家是开体育俱乐部的,很看好他,送了他点他们自己不吃的补药。
他把补药卖了,换了两万块钱。
“什么补药,能换这么多钱?”
秦月梅数着剩下的钱,先是惊讶,又有些惶恐,最后悲从中来。
有钱人家,吃得不要的东西,随便拿去卖卖,就比他们辛苦一辈子,工龄补偿的钱还多。
“大概海参之类的吧,我都没敢拆包装。”
沈习文随口应了一句,半真半假。
那药的包装,他的确没拆,没准真的是海参做的呢?
不是说,一天四根海参,可以提高运动员实力吗?
“原来是海参啊!”
鲍参翅肚,经常听,可一个都没吃过,想想都觉得贵。
“换了好!”
秦月梅将钱收到怀里:
“我估计那东西还不如老母鸡有营养,我待会儿就去买一只,炖了晚上吃!”
“这怕是不好吧?”
沈建国有些担忧:“就算是人家不要的,也是很贵重的,不应该收啊!”
有钱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老实人什么都不怕,就怕别人吃亏,欠了人情。
“什么不应该啊?”
秦月梅立刻怼了回去:
“习文说得很清楚了,人家是想签他,做员工!你们厂长请技术骨干的时候,不也好烟好茶的伺候着吗?噢,你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你肯定不懂!”
“这……唉!”
沈建国觉得自己就不该开腔的,平白挨一顿羞辱,可他还是有点儿担心。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比赛还没出结果,万一……”
“你少在那里万一!”
秦月梅白了他一眼,将他往外推:
“去去去,买母鸡去,要柴鸡,不要吃饲料的!”
她转身,看着沈习文,开心的吐出一口气:
“我家儿子出息了!还没出学校就有人抢着要,不像你表哥,花十几万保送,那保送有什么用?也不知道读完,这钱能赚得回来不?”
花钱的哪能叫保送,难道秦家人都不知道吗?
保送是可以免学费的!
这不是沈习文该去科普的问题,没那闲功夫。
“妈,干洗店的门面看好了吗?”
店子要开起来,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最起码得知道店子是怎么经营的。
“你跟爸看门面的时候,顺便看看,有没有干洗店招聘的。趁着店子装修的时间,去别人店子里干上一个月,相当于培训了。”
秦月梅一听,顿时感觉这主意不错。
有了儿子的两万,再加上要账要回来一些,再去厂里催催买断的补偿款,这店子,应该能开起来了!
“习文啊,我怎么感觉,你这脑子,越来越灵光了?”
“妈!你不会觉得我以前很笨吧?”
“没有!没有!我们家习文一直都很聪明,只是以前聪明用在了调皮捣蛋上,现在回归正途了!”
母子俩相视一笑,有一种苦尽甘来的畅快。
这辈子,终究过得不一样了!
沈习文期待着周六的比赛,这辈子的人生要如何启航,就全看星期六了。
“苏晓,走,吃饭之前,再陪我练会儿!”
体育成绩,文化成绩,一样都不能丢,肚子里有货,这路才能走得稳。
考三百分和考六百分,也许都能上一样的大学,但归根结底,还是不一样的。
既然重生了,就尽量把这一生,过得完美一些吧!
“喵!”
大橘从衣柜上跳下,落在沈习文的肩头。
还行,这家伙知道收力,习惯了,竟然也不觉被砸得有多疼。
“我说,你这么脏,能不能不要往身上蹦?我感觉我都有跳蚤了!”
沈习文吐槽着,却还是扛着大橘下了楼。
苏晓跟在后面抿唇偷笑:
“习文哥,你这个样子,像不像披了一个猫围脖?”
“大热天的,要什么围脖?待会儿回来,必须给它洗个澡!”
“喵!”大橘甩了甩毛,表示抗议。
有风吹过,带着些泥土的味道,似乎要下雨了。
来到树荫下,沈习文稍微热热身,便开始反复冲刺跑。
苏晓坐在一边的花坛上,捧着课本,大声朗读着。
在她腿边,大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沈习文怎么这么刻苦,中午都不休息?”
“不刻苦怎么办,父母都下岗了。人到中年,上哪儿再去找工作?”
“难咯!这日子可怎么过?”
墙角边,一位位老人,坐在小靠椅上,乘着凉。
他们见证了厂区的辉煌,也见证了厂区的衰落,如今只能坐在这里,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
“小文啊!”
一位老人佝偻着腰,将沈习文叫住,塞给他两颗煮好的鸡蛋。
“想考体校是吧?要多吃有营养的,不能光想着狠练,容易把身体练坏了!”
老人年纪才六十多,可已经满头白发,瘦骨嶙峋。
鸡蛋从枯槁的手里拿出来,显得那么让人动容。
长辈赐,不可辞。
厂区宿舍的老人,都是看着沈习文长大的,曾经大家条件都好的时候,还经常在一起吃饭。
两颗鸡蛋不值几个钱,可眼前的老人,是天热连电扇都舍不得开,天黑就赶紧睡觉,一年的电费都不会超过十块钱的。
“谢谢罗爷爷!”
沈习文双手将鸡蛋从老人手里接过,他记得,好像没过几年,罗爷爷就去世了。
城市发展,厂区宿舍拆迁,罗爷爷跟儿子媳妇搬走,一家老小住不下,罗爷爷被迫睡在楼梯平台上,结果有天从楼梯上滚下来,摔坏了。
没钱治,熬了几天,人就没了。
是谁说的,这世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有钱了,人都会变善良,变孝顺。
“不用谢!”
罗爷爷拍拍他的手,浑浊的眼睛里,装满了期盼:
“好好学!等将来有出息了,当大官了,记得帮咱们工人说说话!咱们是为国家发展做过贡献的,不该是现在这个样!”
这份嘱托,不可谓不沉重。
沈习文能说什么,他只能点头:“知道了罗爷爷,我会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罗爷爷起了这个头,过了一会儿,沈习文的家里挤满了人。
大多是提着鸡蛋来的。
鸡蛋可以吃,也可以变现卖钱,穷人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也就只有鸡蛋了。
一家给七八个,没多一会儿,就装了两大筐。
秦月梅原本极力推辞,可拗不过大家的热情。
“我们这儿,多久没出过大学生了?”
“习文好好考,等拿了录取通知书,咱们就办个百家宴,好好热闹热闹!”
“是不是星期六比赛啊?要门票不,要是不要,咱们去给习文助助威!”
“这话说得多没出息?要门票也得去啊!”
大家哈哈一笑,气氛和谐。
可秦月梅和沈建国的心里,却变得沉重。
这可怎么办,本来是他们一家人的事,现在变成整个宿舍区的事。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儿子的跑步水平,真的跟他说的那样,是可以拿名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