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黄皮子
屋檐漏下的雨水在搪瓷盆里敲出急促的鼓点，我裹着发霉的棉被缩在雕花木床上。这座百年老宅的檀木窗棂在狂风中呻吟，远处山林的松涛声里，突然混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吱呀——“
我猛地坐直身子。二楼走廊传来木地板受压的响动，像是有人踮着脚尖在跳舞。手机屏幕的冷光刺破黑暗，凌晨两点十七分。窗外的雨帘中，隐约可见后山乱葬岗飘着几点幽绿的鬼火。
“阿远！快醒醒！“我推醒邻床的发小，却发现他浑身滚烫，嘴唇青紫地蜷成一团。三天前我们刚回到青石村，村口古槐树下系满褪色的红布条，每根布条都坠着个拇指粗的黄铜铃铛。
“别碰那些铃铛。“记忆中驼背的七叔公攥住我的手腕，他浑浊的眼球映着树影，“黄大仙娶亲的日子要到了。“
走廊上的脚步声突然密集起来，还夹杂着金属环佩相击的脆响。我摸出防身用的瑞士军刀，刀刃在黑暗中划出寒光。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阴风卷着纸钱扑到脸上，腥甜的腐臭味让我胃部抽搐。
月光刺破云层的瞬间，我看见门廊上立着个穿大红嫁衣的身影。盖头下露出半截森白的下颌，金线绣花的袖口伸出的手指挂着水藻，滴落的泥水在地板上汇成蜿蜒的小溪。
“找到你了。“盖头里传出湿漉漉的笑声，像是从深潭底部冒出的气泡。
我跌坐在地，后背撞翻的搪瓷盆在寂静中炸响。嫁衣突然腾空飘起，袖管里甩出两条惨白的手臂。千钧一发之际，楼下传来沉重的铜锣声，七叔公嘶哑的喊叫刺破雨幕：“吉时到——送新娘——“
那抹红色倏地消失，只留下满地腥臭的泥浆。我冲到窗前，看见村道上蜿蜒着两列提白灯笼的队伍。纸扎的童男童女脸颊涂着猩红的胭脂，十六个壮汉抬着描金漆的喜轿，轿帘缝隙中垂下几缕湿漉漉的黑发。
次日清晨，我在古槐树下找到七叔公。老人正在往树根浇灌混着鸡血的糯米酒，枝头的铜铃无风自动。
“三十年前，村里献祭过一位新娘。“七叔公的烟袋锅在青石上磕出火星，“那年大旱，祠堂的井里打上来七具系红绸的骷髅。黄大仙要的新娘，必须是在阴年阴月出生的处子。“
我想起昨晚轿帘里的黑发，突然意识到阿远已经失踪整夜。村尾李寡妇家的儿子凑过来，这个天生阴阳眼的少年指着我的肩膀：“你背上趴着个穿红衣裳的姐姐，她正在你耳边吹气呢。“
正午的阳光突然变得阴冷，我看见自己投在地面的影子旁，还叠着个凤冠霞帔的轮廓。七叔公突然暴起，将整碗鸡血泼在我后背。凄厉的尖叫声中，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肩头滑落，在青石板上灼出焦黑的痕迹。
“去后山找老猎人。“七叔公往我怀里塞了把铜钱剑，“三十年前是他把新娘的尸首从井里捞上来的。“
乱葬岗的歪脖子松树上，乌鸦血红的眼睛随着我的脚步转动。踩着没膝的荒草走到半山腰，腐叶堆里突然伸出只青灰色的手，攥住了我的脚踝。
我心猛地一紧，头皮瞬间发麻，本能地抬脚想要挣脱那只青灰色的手。可那手像是生了根，紧紧攥着我的脚踝，力气大得惊人，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慌乱中，我挥舞着手中的铜钱剑，朝着那只手用力砍去。“嘶——”一声尖锐的叫声传来，那只手猛地缩了回去，腐叶堆里泛起一阵令人作呕的黑绿色液体。
我喘着粗气，不敢有丝毫停留，继续往山上爬去。没走多远，便看到一间破旧不堪的木屋，烟囱里冒着袅袅青烟，想必这就是老猎人的住处。
我快步上前，抬手敲响了木门。“谁啊？”屋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是我，七叔公让我来找您，村子里出大事了！”我焦急地喊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形佝偻、满脸皱纹的老人出现在我眼前。他目光犀利地打量着我，随后让我进了屋。
我一进屋，便将昨晚发生的事以及阿远失踪的情况一股脑儿地告诉了老猎人。老猎人听完，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他从床底下翻出一个破旧的木箱，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奇怪的符咒和一把闪着寒光的猎枪。
“当年那事儿，我本以为已经彻底了结，没想到它还是回来了。”老猎人喃喃自语道。
他将符咒和猎枪递给我，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装着黑色粉末的小瓶子，“这是黑狗血和朱砂混合的粉末，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我接过东西，跟着老猎人出了门。我们沿着一条隐蔽的小路，朝着村子里走去。一路上，老猎人向我讲述着当年的细节。原来，当年献祭新娘后，村子里虽然暂时风平浪静，但老猎人总觉得事情不对劲。他暗中调查，发现那口井里似乎隐藏着一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而黄大仙很可能就是从那里来的。
当我们回到村子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村口的古槐树下，聚集了许多村民，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恐惧和焦虑。七叔公看到我们回来，连忙迎了上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村子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孩子们都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七叔公说道。
老猎人皱了皱眉头，“看来它已经按捺不住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阿远，破解这场灾祸。”
就在这时，村尾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李寡妇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我儿子……我儿子不见了，他刚才还在院子里玩，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老猎人脸色一变，“不好，它开始动手了。大家听着，今晚都不要出门，把门窗关好，在门口贴上符咒。”
说完，老猎人带着我和七叔公朝着村尾走去。一路上，我们看到许多房屋的门窗都在无风自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
来到李寡妇家，院子里一片狼藉，地上有一串奇怪的脚印，像是某种巨大的野兽留下的。老猎人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是黄大仙的脚印，看来它已经把目标对准了阴阳眼的孩子。”
我们顺着脚印的方向追去，很快便来到了那口荒废的古井旁。脚印在古井边消失了，井里传来阵阵阴森的寒气。
老猎人拿出符咒，围着古井贴了一圈，然后将猎枪上膛，对着井口喊道：“你这孽畜，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刚落，井里突然传来一阵狂笑，“就凭你们，也想对付我？”
紧接着，一股黑色的烟雾从井里升腾而起，烟雾中，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浮现。那身影长着狐狸的脑袋，人身蛇尾，身上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黄大仙！”七叔公惊恐地喊道。
黄大仙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你们坏我好事，都得死！”说着，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我们扑了过来。
老猎人眼疾手快，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子弹射进了黄大仙的身体。黄大仙吃痛，发出一声怒吼，蛇尾一扫，将老猎人扫倒在地。
我见状，连忙冲了上去，将手中的铜钱剑朝着黄大仙刺去。黄大仙用爪子一挥，便将铜钱剑击飞。就在它要再次攻击我时，我突然想起了老猎人给我的黑狗血和朱砂粉末，我连忙掏出小瓶子，将里面的粉末朝着黄大仙泼了过去。
“啊——”黄大仙发出一声惨叫，身上冒出阵阵青烟，它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七叔公趁机捡起地上的符咒，朝着黄大仙扔了过去。符咒贴在黄大仙的身上，发出耀眼的光芒，黄大仙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叫声。
“快，把阿远和李寡妇的儿子救出来！”老猎人喊道。
我和七叔公连忙跑到井口，往井里看去。只见阿远和李寡妇的儿子昏迷不醒地躺在井底，周围弥漫着黑色的烟雾。
我们找来绳子，顺着绳子下到井底，将阿远和李寡妇的儿子救了上来。
此时，黄大仙的身体已经变得越来越虚幻，它恶狠狠地看着我们，“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完，它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们带着阿远和李寡妇的儿子回到村子，村民们纷纷围了上来。看到两人平安无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场劫难，村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我知道，黄大仙的威胁并没有彻底消除，它随时可能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