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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欲望围墙
九卫军府:大代太祖皇帝于开国之初,设立九个卫府分领全国兵马,每卫府统一军,置大将军一人,镇郎将二人,以卫府大将军为长官,卫府镇郎将为副将,下辖骠骑府,车骑府,再下设大都督,都帅。九卫受皇帝直接统辖,九卫军府长期由功勋贵族把持,权势滔天,人称:九卫勋贵。
如此,九卫军府,不仅是皇朝军事力量的象征,更是权力与荣耀的交汇之地。
望着徐定离殿,深谙权术的天子转过头来,目光如炬望着眼前留下的二人,轻声说道:“看来太宰并未参与其中,幕后指使似乎不是玩弄笔墨的文人,更可能是手握重兵的九卫军府武官所为。“
虽然身中剧毒,命悬一线,但这位年少英主,仍竭力运用自身的智谋,去分析幕后黑手,为接下来的权利交接,减少风险。
何穆林身为皇上身边宠臣,心思机敏,善察言观色,捕抓人心,对朝堂百官那些老狐狸的心思了然于胸。
何穆林眼眶湿润,恭敬认同地回应道:“主上英明,太宰若有不臣之心,必然力推年幼太子为君。外朝文官们深受孔老之学熏陶,这群人虽然在朝中互相结盟,势力庞大,但他们的心思,多半不过是沉溺于世俗的荣华富贵,横行乡里,欺压百姓。虽近来备受打压,但治国理政,仍需倚重他们,必不会涉险至此。”
大将军王柯,轻轻颔首,嗓音低沉,语调克制:“自去年岁末朝廷颁下军制革新之法,今年一月施行部分新法以来,军中将领颇有微词,私下非议甚多,确是实情。更有甚者,少数几位卫府大将军扬言要将破坏祖宗家法之人诛杀,以祭先祖之灵,飞扬跋扈之态,可见一斑。
圣上默然,轻点下额,似有深思,脸色愈发苍白,声音虚弱道:“依朕所看,徐定仍不得不防,倘若没有朝臣暗中支持九卫军府的人,他们断不敢加害于朕。”
咳咳两声后,继续说道:“朕去之后,朝堂震荡,彼时宵小之辈必定兴风作浪,蛊惑人心,动摇根基。朕必须任太宰为辅政大臣,把他拉到我们的船上,以安人心,稳住一部分势力,护太子周全。”
大限之时,这位年少英主对纷扰时局的洞察,竟展现出如此清晰的判断,后事的周密部署,更把权术运用到极致,致命之毒,丝毫不影响他心系大局,为国所忧的坚韧之心,令人悲叹。
“王爱卿,何爱卿...”此时皇上的双眸被无尽的哀伤侵透,他向两位重臣伸出苍白的手。王、何二人见状,连忙趋步上前,跪于龙榻之侧,皇上紧紧握住他们的手,眼含泪水,指尖传递着沉重的不舍。
“朕从未听说世上有不亡之国,代国积弊已深,文臣武将私相授受,国库税收锐减,王公贵族们贪权享乐,天灾人祸频发,国家危机四伏,当下太子孱弱更是风雨飘摇。代国与皇儿托付于你们了,尔等务必忠心辅佐,救大代于水火之中,勿要负朕!召徐太宰进来宣旨吧。”
言毕,这位英明神武的君主在生命最后时刻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放声大哭起来...
时下,门阀士族占据朝堂,其触角更是延伸至九卫军府中下层军士之中,加之军制改革的浪潮汹涌而来,不断冲着击九卫勋贵。战场上屡立战功的部分九卫勋贵对此极为不满,军制改革无疑是压在他们心上的最后一块巨石...
随着军制改革新法的施行,九卫军府治所大部要迁离京师,远离权利中心,地位日渐没落,荣光渐减。曾几何时,卫府大将军之名,万众敬仰;而今,不仅将要与曾经奉承自己的下属平级,更被出身寒微的外戚所节制,这份从云端跌落的落差,使久居权力巅峰的九卫勋贵们心中充满压抑,仿佛被无形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
从简入奢,恍如流水,顺势而下。从奢返简,却似逆水行舟,步步维艰。
荣耀加身,权柄在握的九卫勋贵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权利的欲望所吞噬。权利的滋味,一旦浅尝,便如美酒入喉,令人如痴如醉,再想抽身,已是万难。
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放下权利,受人忌惮,被人猜忌,最后任人宰割。二是争权夺利,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抉择的背后,蕴含了多少人的血与泪,只有天知道。
与此同时,安州城内,夜深人静,万籁俱静之时,偶尔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划破宁静...
左右卫府里(九卫军府之一),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袭质地上乘的绸缎长袍,神情严肃,手持茶杯,轻尝一口,沉稳开口道:“据可靠消息,皇城已经戒严,明早朝会之前,我将派人在百官中放出风去,圣上被人谋害,身中剧毒,恐怕命不久矣,届时见不到圣上,明日安州城必将乱作一团。”
此人正是卫府大将军马棋。
同为卫府大将军,博陈侯的赵防面无表情,缓缓说道:“好!明日主上如果没有如期会见群臣,我等可借机勒兵入宫,铲除逆贼,拥立新君,则大事可成!”
“徐太宰被召进宫了?”赵防追问道。
马棋沉稳的面容之中带有一丝狠辣:“是,看来圣上今夜要驾鹤西去了。”
赵防不为所动,语气中带着傲慢:“我辈镇守边疆,平息国内叛乱,守护九州安宁,功勋卓著,没有我们九卫军府的铁血捍卫,大代何有今日之强盛?文官之辈,不过跳梁小丑,步步紧逼也就罢了。至于皇帝小子,我上马杀敌之时,他还在牙牙学语,竟妄图改革九卫军府,夺我之权,使我辈任人欺辱,简直是欺人太甚,他死有余辜!”
马棋则脸色阴沉,语言间夹杂着愤闷,附和道:“赵将军所言极是,想我马家千金,姿容出众,入选皇宫本应是凤凰涅槃之姿,历来如此。岂料圣上竟册封一名出身寒微的女子为后,皇后之弟王柯更是一跃成为权倾朝野的大司马大将军,手握国之兵权,节制九卫,此等景象,大代前所未有,令人震惊!贫贱的王家有何功名在我等之上,享我辈之福?想我九卫军府世代忠良,历经沙场,浴血奋战,屡立功勋,到头来,反不如那区区王家,仅凭一女子之福,便骑在我们头上,岂不荒谬至极!”
马棋的话语愈发激愤,手中茶杯猛地一掷,重重砸落在茶桌之上,温热的茶水喷溅而出,洒落地面。
赵防见状不再纠结此事,他明白明日即是全族命运悬于一线的紧要关头,此刻,不能被情绪所控,尽管内心紧促跳动,他的声音却沉稳坚定,冷静问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马棋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失态,赶紧收敛心神,迅速恢复冷静,毅然回答道:“均已安排妥当,左右卫府与左右骁卫府中车骑将军以上将领都是我们的人,他们正严阵以待,只待我等一声令下,便可即刻行动!”
“此外,左右威卫改为中护军以后,尽管我们的心腹被主上亲信大批替换,但仍有我们安插的人在里面。”马棋言语之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自信,身为卫府大将军多年,其势力自然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赵防闻言,面不改色,依旧镇定如初,淡言道:“好!你速回左右骁卫府,养精蓄锐!成败只在明日之举,不容有失!”
“明白,我即刻回去,九卫的功勋由我们来捍卫!告辞。”马棋转身向府外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在渴望万众仰望的权柄光辉下,在家族繁荣富贵的期盼中,在久居人上的虚荣里,一场追逐权力的阴谋,正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