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怂了？
翌日清晨，崔宅中。
崔怀安对镜穿衣，将衣袖褶皱整理至对称，一旁桌案上的早茶糕点的切口也是精确到毫厘。
转过身，提起画笔，于画卷之上为柳素衣提笔画眉。
笔尖悬在宣纸上方三寸，忽然顿住——
昨夜画中人鬓角的槐花，竟不小心多画出一笔。
狼毫笔杆被生生捏裂，墨汁溅上袖口。
“脏了……”
崔怀安死死盯着画中那多出的一笔，忽然抓起整幅画撕成雪片，碎纸落进铜盆时燃起青烟。
……
阿沅踮脚擦拭酒坛，忽见门外一位面目和善，青衫落拓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槐荫下。
阿沅扯了扯周世轩衣角，指尖戳向门外。
柜台后的周世轩抬眼一瞧，险些将手中账本摔进酒瓮里，大惊失色。
“去，你先回后院给病人喂药。”
让阿沅先回后院，周世轩自己则慌忙上前迎接。
“县令大人？您怎么来了？”
庆云县令，薛岭渊。
未着官服，只是一席简单布衫，气度平易近人，令人心生好感。
“本官听闻徐道长出手，失魂案有所进展？”薛岭渊笑着摆手跨过门槛。
“此案牵扯众多百姓，本官自是极为关注，晨起遛弯，闻到槐香，想起此事便前来看看。”
周世轩内心感动，不由得叹服。
“县令大人当真是爱民如子啊……”
话音未落，后院传来碗盏清响。
“后院这是……”听到声响，薛岭渊好奇询问。
“是小女阿沅在给失魂者喂安神汤。。”周世轩解释道。
“幸得徐道长出手相助，失魂之人情况都已稳住，其余几位失魂之人也都送到草民这里安置。”
薛岭渊挂起笑容，向着后院走去。
“前些日子的妖物听闻也是徐道长所斩，陈捕头总说徐道长有谪仙之姿，偏生本官次次错过……”
走进后院，十二位失魂之人躺于席榻之上。
阿沅手捧瓷碗，正蹲在一旁给几人喂药。
“这就是你女儿吧？不错，懂事乖巧。”
薛岭渊夸赞了一句，阿沅也急急忙忙起身行礼。
薛岭渊走上前去，俯身查看最近的失魂老妪。
只是任谁也没注意到，一片海棠花瓣不知从何处飘来，落地瞬间化作透明丝线钻入失魂者耳蜗。
竹榻上，失魂者腕间五彩丝无风自动。
十二位失魂者突然睁眼，瞳仁泛起青色，齐齐扑向薛岭渊，阿沅和周世轩！
“县令大人！阿沅！”
突遭大变，周世轩神色惊骇。
薛岭渊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
就在此时，一条毛茸茸尾巴一甩，将阿沅裹起来，尾巴主人深吸一口气。
“道士哥哥，你的术法掺了假酒！”
“再胡说，今晚饭后的梨膏糖我就一个人独享了。”
清越嗓音从铺子前堂传来。
掀帘而进，徐清宁看到院中乱象，指尖轻弹，啃得光溜的梨核霎时化作十二道流光。
如同十二柄飞剑，于空中旋舞，画出轨迹，最后一一精准落在失魂之人的眉心处。
像给泥娃娃点朱砂。
梨核击打眉心，附着的灵力入体，操控失魂之人行动的那透明丝线顿时被尽数斩断。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众人齐刷刷栽回竹榻。
呼吸之间，骚乱平定。
“徐道长！”
周世轩神色欣喜，急忙上前。
“怎么回事？”徐清宁问道。
“在下也不知，只是县令大人在查看时，这些失魂之人突然暴起。”周世轩也是一头雾水。
“县令大人？”
徐清宁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
“不才，庆云县令，薛岭渊。”
薛岭渊扶着房柱站稳，正了正衣冠。
虽然也被惊到，但好在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只是短暂惊慌便冷静下来。
见到听闻已久的徐清宁，也是心中好奇。
“陈捕头说徐道长有谪仙之姿时，本官还当他吃了酒说浑话，今日一见，果真一表人才。”薛岭渊抚掌而笑。
“这梨核定乾坤的本事，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
“县令大人过誉了。”徐清宁摆摆手。
“这次异状，莫非是本官唐突，扰乱了道长术法？”薛岭渊好奇询问。
徐清宁只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忍不住笑道。
“并非县令大人过错，是那失魂案的背后真凶忍不住了，想方设法试探我呢。”
“道士哥哥，失魂之人的三魂七魄回来了！”
小狐狸苏小檀余光察觉到动静，低头一看，众人之前被引走的三魂七魄，此时竟都重归体内。
只听一阵呓语，地上躺着的失魂之人疑惑中睁开双眼，陆续支起身子。
只是魂魄离体时间久了，如今刚刚归位，还有些僵硬。
几人走起路来都东倒西歪，你扯我的袖角，我踩你的布鞋，倒像庙会散场时睡迷糊的香客。
“这么果断就认怂？”
这个局面就连徐清宁都感到意外。
他本以为对方这次试探之后，会以失魂之人的魂魄为要挟，继续进行更多试探。
没想到就试探了一次，发现打不过就果断认怂，将众人神魂送回。
“是个人物……”徐清宁神色沉吟。“只是这样的话，短时间内倒是不好揪出那人了。”
……
崔府暗室。
崔怀安手中海棠花瓣碎裂一地，眉头紧锁，心中疑惑。
“这徐清宁究竟是什么来历？竟不费吹灰之力的破了我的阴符傀儡术。”
暗室墙上挂满的柳素衣画像按“宫商角徵羽”音律排布，连书架上《阴符傀儡术》的书脊都对齐地砖缝隙。
崔怀安俯身捡起碎瓣，一片片摆在书桌上，切口朝南，叶脉朝北，仿佛在复盘一场败局。
“非境界之差距，只是眼界之差。”崔怀安忽的笑了。
“那徐清宁对灵力操控确实精妙，应该是有高人指点过，或是出身仙门，但催动的灵力却如萤火，想必其本身境界算不得高。”
崔怀安想了想，取出一张白纸。
白纸上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狐狸，其后写着“饮露境巅峰”几个字。
而在徐清宁名字后，崔怀安思索后写下“练气境”三个字，随后又在其后加了“后期”。
“练气境后期，在这偏远之地确实也算的上仙人了。”崔怀安轻笑一声，表情阴冷。
“但想要阻挠我复活素衣……还不够格！”
崔怀安从身后书架上取出一枚玉简，倾倒出一封白纸，上边清晰记录着关于徐清宁与苏小檀的行踪。
初七，徐清宁钓鱼无果，空手而归，东市买鱼入鱼篓，返回白云观。
十五，苏小檀市集买糖画，算术一塌糊涂，被坑三文钱。
廿三，白云观老槐开花，较往年早三日。
“行事全凭兴致，救人只为佳肴？徐清宁，这是你的傲慢，也是你的弱点。”
“时间还长，且让你这山雀暂栖高枝。”
崔怀安冷笑，后又目光哀怜。
“素衣，若你还在，定会嫌我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