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恶棍
一点红本还带着笑容的脸骤然冷了下来：“我要喝酒，自己不会说么？”
他的声音冷如万年寒冰，又如同腊月大雪中的冷风，如刀似剑，直透入那瘦小男人的头颅。
杀人不见血，中原一点红。
一点红冷下脸来的时候，就算是最硬气的江湖大汉，也难免要心里发毛，何况这个瘦小的农家小贩？
摊贩也曾见过许多不好惹的“大爷”，那些人嗓门大得仿佛能把天都掀翻，却从来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一点红这般，一个眼神，一句话，就仿佛洪水猛兽当前，寒冰利剑加身。
摊贩点头哈腰，额头上冷汗直冒，心知自己是遇上了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大盗，连连赔罪，甚至把本就不多的饭钱为一点红免去。
“一个月前，小李庄卖包子的李狗蛋犯浑，惹上了过路的江湖大盗，让人割了脑袋，到现在官府也没抓到凶手。”
摊贩想起了近来十里八乡传遍了的事情，心中暗骂倒霉，只愿能哄得眼前这尊“瘟神”怒气消散，莫要同他当真计较。
一点红斜眼相睨，冷哼一声，摆了摆手，摊贩如蒙大赦，一面点头哈腰，一面快步退走。
两碗热腾腾的面很快就端了上来，冒着热气的面上，躺着几片青菜，青菜上是一叠肥瘦均匀，香气喷喷的肉片。
香气飘散出来，飘进曲无容的鼻子。
曲无容没有吃。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她在看一点红。
她的眼神很震惊，震惊，又不信。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曲无容问：“你为什么要吓唬那个人？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来问你喝不喝酒。”
一点红眨了眨眼：“什么？”
曲无容道：“我问你为什么要吓唬那个人。”
一点红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并没有吓唬他。”
曲无容道：“没有？他被你吓成了什么模样，你看不出来吗？”
一点红道：“这就是他的本来样子。”
曲无容的眉头深深皱起：“什么？”
一点红道：“像他这样的人，你只有这么对他，他才舒服，才畅快。我刚才若吓到他后好言道歉，他保证晚上睡都睡不着。”
曲无容认真道：“你根本一开始就用不着吓唬他。”
一点红沉默。
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头，拿起筷子，用力的吃面。
曲无容怔怔看着他，眼神里也不知闪动着什么光彩，她当然不会去吃面。
她根本吃不下。
她坐下来的时候已看清楚，旁边桌子上食客的面，只是白汤面条，根本连点肉沫也没有。
这究竟是一碗什么面？
一点红很快吃完了面，起身，离开。
曲无容只有跟着离开。
她的面还是没有动。
她也没有去安慰那个受惊的摊贩。
她知道一点红有一句话还是说的很对，摊贩夫妇，根本已受不得安慰。
她只是从青胡子送给他们的路费中拿出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用面碗遮挡，好不被其他的食客发现。
小镇繁盛，人来人往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铺。
一点红走在人流之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自从从那面摊离开，他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一个字。
曲无容和他说话，他也不理。
曲无容正走在他身后。
她本来是和他肩并着肩，手握着手走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作了默默走在他的身后。
也许是从那面摊离开的时候，也许是在到这小镇来的路上。
一条主街贯穿小镇，将小镇分为东西两面，云集客栈就在这条主街的正中央。
一点红走进客栈，走到柜台：“两间上房。”
掌柜的是个精明的中年人，花发圆脸，颌下一绺山羊胡，一双闪着精光的小眼笑起来的时候眯成了一条线。
“好说好说，小店还有几样特色吃食，客官可要品尝么？”
“送房里来。”
香气飘飘，色泽动人。
镇子虽小，客栈师傅的手艺倒真不错。
一点红和曲无容相对而坐，一点红正热情的为曲无容介绍桌子上的关内所独有的美食。
曲无容静静的听着，没有再提先前在面摊发生的事。
事情已经发生，适才一点红并未再对客栈掌柜找茬，似乎已重新变了回来。
他能够变回原来的样子，曲无容又怎么忍心一直抓着之前的事不放？
她实在不愿怪罪一点红，更不愿因为她的纠结不放使他们两个人逐渐离心疏远，如果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绝不能失去一点红。
所以她的脸上也再次绽放出了笑容，笑着听一点红讲出桌上食物的主要吃点，时不时品尝一口，点头称赞。
两个人再次变回了以前那样其乐融融，亲密无间的样子。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无论你在做什么事，只要是让你感到愉快的，时间一定都会变得很快。
这一顿饭一点红和曲无容吃得很愉快，所以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不知不觉中就已变作了一个个只剩点汤水的盘子。
曲无容要叫跑堂的来收，一点红道：“还是不用了，我直接端下去吧。”
他的声音和善，脸上的笑容也很温柔、友善，正是曲无容这几个月来所熟悉的一点红的模样，曲无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不管先前在那小面摊时一点红为什么要欺负那摊贩，他毕竟不是那种可恶的，惹人生厌的混蛋性格，他毕竟又变了回来。
“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曲无容的眼神温柔如水，满含爱意，因为她眼中看着的，正是她这一生中最最心爱的人。
一点红同样如此。
一点红端着饭菜出去，曲无容就以手支腮，坐在椅子上等着。
一炷香时间逐渐过去，一点红仍旧未回，曲无容心觉疑惑，正要开门出去寻找，忽听“砰”的一声大响自门外传来，接着是一阵嘈杂声响，有桌椅板凳被打烂的动静，也有客栈掌柜、跑堂小厮的哀嚎之声。
曲无容皱了皱眉，几步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们住的是二楼的上房，走廊连着楼梯，未建板壁，只有一圈木栏，站在走廊上就可以将大堂情况尽收眼底。
只见原本干净规整的大堂早已变了模样，高大的木漆柜台变成了一块块破碎板木，碎片上面掌柜的满脸是血，两只手捂着嘴，不住发出凄惨的哀嚎。
堂中的桌椅板凳也大半成了碎片，四下散落。
墙壁上、木柱上，零零散散的也不知插了多少桌凳木腿。
一片废墟之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曲无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会做出这种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