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铃惊蛰（武周天授元年）

子时的梆子声在洛阳城墙上撞得粉碎。

我蜷缩在南市染坊的草垛后，盯着掌心新生的纹路。三十七次轮回的疤痕在月色下泛着青灰，像蚩尤旗星划过皮肤的轨迹。染缸里沤着的茜草渗出腥甜，盖住了我身上未褪尽的羊水血气——这具刚诞生的躯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生长。

“出来吧，九黎的余孽。“

染池突然沸腾，猩红的汁液凝成三丈高的血人。它胸腔里嵌着半面青铜傩面，裂纹中爬满异种祭司豢养的尸蚕。我认得那张面具——逐鹿之战那夜，正是戴着同样面具的叛徒，用轩辕剑剜出了父亲的心脏。

血人挥动由人筋绞成的长鞭，鞭梢挂着八百个缩成核桃大小的头颅。那些头颅突然齐声尖笑，唱起九黎部的葬魂曲。我后颈的北斗胎记骤然灼痛，恍惚看见阪泉之野的硝烟里，哥哥化作的赤豹在雷火中哀嚎。

“风伯的眼睛...“我喃喃重复着父亲临终的嘶吼，指尖深深掐入染缸边缘。腐臭的染料溅在脸上，竟幻化成当年异种祭司泼向蚩尤的化骨水。

血鞭扫过的草垛燃起靛色鬼火，火中浮现出武则天在明堂加冕的景象。她十二旒冕冠上垂落的不是珍珠，而是我族人的眼珠。最中间那颗泛着金褐色的瞳孔，分明是叛徒风伯被剜去的右眼！

“陛下要你的夔龙心。“血人胸腔里的傩面开始旋转，裂纹中射出裹着尸蚕的金针，“用来喂饱她榻下的阿尔法幼崽。”

我翻身滚向染坊角落的靛蓝染池，金针入水瞬间凝成冰棱。池底沉睡的蜃瞖幼虫被惊醒，青灰色的尾刺穿透水面，将血人的左腿钉在梁柱上。趁尸蚕群回防护主的刹那，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向染缸旁晾晒的素纱。

血珠在纱面上晕开成九黎星图，缺失的北斗天枢位正指向西南。三匹正在吃草的官马突然暴起，眼窝中钻出蚩尤坐骑的犀角，将血人撞进沸腾的茜草染池。惨叫声中，青铜傩面熔成一滩腥臭的铜汁。

“玲姑娘！“染坊主事的破锣嗓子在门外响起。我扯过晾晒的靛蓝布裹住身体，赤脚踏着瓦当跃上屋脊。身后传来布匹撕裂的脆响，那头被蜃瞖幼虫寄生的官马正撕咬主事的肠肚，马鬃间闪烁着风伯特有的金褐色瞳光。

子时三刻的钟声从天津桥传来，我腕间的七枚玉铃无风自动。这是哥哥在常羊山留给我的摄魂铃，此刻正发出逐鹿之战前的预警频率。铃舌上的殄文渗出黑血，在月光下拼出四个字：钜鹿泽醒。

（上古纪）

那是我第七次目睹阪泉之野的日落。蚩尤战旗上的夔龙在暮色中泣血，八百巫祝的招魂幡被应龙喷吐的瘴气腐蚀成灰。父亲将青铜面具扣在我脸上时，风伯的骨笛正催动雷兽战车碾过九黎部最后的防线。

“记住，轩辕剑上的血不是黄帝的。“父亲脊背上的夔龙刺青在溃烂，那是异种祭司种下的血咒，“是异人赐给叛徒的弑神毒。“

母亲的长发缠在祭旗柱上，发丝间缀着的玉铃铛被血浸透。她哼着为我接生时的巫歌，将舌尖咬破的血喷向浑天仪。星盘上的紫微垣突然坍缩，露出底下异种建造的青铜星门。

哥哥的陨铁匕首插进浑天仪枢轴时，整个阪泉之野开始地裂。我们从裂缝中看见真相：黄帝麾下的应龙是异种投下的影子，轩辕剑是星门钥匙，而阪泉之战的尸山血海，不过是异人收割文明的祭品。

“去钜鹿泽...“哥哥把我推下裂缝时，叛徒的骨箭穿透了他咽喉。我在坠落中看见他的魂魄化作赤豹，与风伯豢养的梼杌兽撕咬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