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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正月十六的雪还未化尽,四姨娘的花轿就从侧门抬了进来。
甘棠躲在耳房窗后,瞧见新姨娘鬓边簪着素银簪子,裙摆绣着兰草纹——是读书人家才用的花样。
玉小姐扯她袖子:“棠姐姐,这个姨娘会给我带糖吃么?“
四姨娘的院子叫兰馨阁,离主君的书房最近。甘棠常看见她倚着廊柱看书,腕上的一对玉镯子碰着书页,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姨娘房里的熏香越发淡了,连带着玉舒院的月例银子也少了三成。好在主君每月都会来考校玉小姐功课,下人们才不敢太过分。
春分那日,甘棠陪玉小姐去李家私塾。
他们家公子小姐多,和玉小姐同龄的也多。玉小姐的座位在颜真颜烈的座位后面,最前面是御史大夫的大儿子李崧,二儿子李柏,三小姐李嫋。
李嫋穿着簇新的藕荷色襦裙,腕上戴着金丝镯,正和颜真说笑。
玉小姐的座位在后排,案几上摆着甘棠连夜缝的书袋,针脚细密,绣着朵半开的玉兰。
“这是你绣的?“李嫋突然凑过来,指尖划过书袋上的花纹。
甘棠低头应声,瞧见对方裙角沾着墨渍——是上回颜烈打翻砚台溅的。
那日她挡在玉小姐身前,后背的衣裳洗了三遍才去掉墨色。看来李小姐是个爽朗不太计较的,
三年光阴在书页间翻过,甘棠的针线活越发好了。她给玉小姐绣的荷包被李嫋瞧见,硬是要了一个去。
四姨娘房里的丫鬟偷偷来找她:“我们姨娘说,姑娘的手艺比绣坊的还好。“甘棠数着赏钱,想起甘穗曾说攒够二十两银子就能赎身。
五姨娘进门那日,甘棠在耳房听见周嬷嬷叹气:“...是盐商家的庶女,陪嫁足足五十抬...“
玉小姐扯着她袖子问:“棠姐姐,为什么姨娘越来越多?“
甘棠望着檐下新挂的红灯笼,想起四姨娘独自抚琴的背影。
这几天,二姨娘每日哭哭啼啼,好像是家里父亲公职有错,求着夫人的父亲帮忙,才没有下狱。
二姨娘的身体好像也慢慢变差了,怕过了病气,颜烈公子就养在了夫人院里。
二姨娘病重那阵子,颜烈突然安静了许多。甘棠常在廊下看见他独自练字,笔锋凌厉,墨迹浸透宣纸。有回玉小姐的纸鸢挂在树上,是他踩着梯子取下来的。
甘棠瞧见他袖口露出半截伤痕,像是被戒尺打的。
三姨娘近来常把玉小姐叫到跟前说话。甘棠跪在屏风后绣花,听见她教玉小姐认药材:“...这是当归,这是川芎...记住它们的味道...“
窗外的海棠开了又谢,甘棠数着落花,总觉得三姨娘话里有话。
倒春寒来得突然,二姨娘房里的药香飘了整夜。甘棠抱着暖炉守在耳房,听见更夫敲过三更,忽然有丫鬟哭喊:“二姨娘...殁了...“
她摸到枕下的荷包,里头装着这三年攒的银子,正好十两。大宅院里,终究要活的太小心。
颜烈跪在灵前烧纸钱时,纸灰飘到玉小姐裙边,他伸手拂去,动作轻柔得不像从前那个扔炮仗的顽童。
甘棠忽然想起三姨娘的话:“这府里的人,都在变...“
夜深人静时,甘棠数着攒的银子。她十一岁了,二十两银子能赎身,她在努努力,不远了十四岁就能出去了吧。可玉小姐还需要她。
窗外的海棠又开了,她摸着袖口的补丁,想起这三年绣过的荷包、书袋、帕子,还有那个被李嫋要去的玉兰花样。
月光照进耳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那年除夕的炮仗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