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直钩少年钓鱼
皇宫,宇衡殿。
这里是先帝李景平时批阅奏折的地方,李延平时会坐在案边磨墨,然后在一旁看着李景如何对付成山的奏折。
如今的宇衡殿依旧有人批阅奏折,但那个忙碌位置上的主人却换成了他。
看着成山的奏折,他拿过的第一份便是在说云江水灾。
看了第二份,依旧是在说水灾的事情。
第三份,第四份,第五份......
在案桌上的三十几份奏折中,竟然有一半都是在说同一件事。
好不容易看见一份开头不一样的,才发现是因为云江的水灾爆发,导致了云江下游流寇兴起,士林中人再次涌动,要求朝廷派兵镇压等等。
水水水!全都是水!
李延耐着性子看完了桌上所有的奏折,才看见了自己派出去的小太监已经回来了。
说是太监,其实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太监还未净身,不过他是大内总管王惕仁的干儿子,所以也算是太监集团中的一员。
“陛下。”王稚仁向李延请安。
“先前被拉出去的那个张中坚受到什么处罚了?”李延摆摆手,示意王稚仁平身。
“陛下,户部尚书张中坚被拉出殿外后并未受到责杖,反而就在殿外站着,一动未动。”
“朕就知道!”李延无奈的看着这桌上的奏折,脑海中不由得再次想起早朝时明轩殿中百官看他的眼神。
“现在这朝堂之上,几乎上上下下都在等着看朕的笑话!说是重罚,呵!朕的重罚便是让他站在那里打盹么!!!”
李延突然的发怒令王稚仁当即吓了一跳,慌忙地跪在了地上,嘴里还不断念叨着: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看着跪在地上身子不断发抖的王稚仁,李延也知晓自己在这里发怒并没有任何的作用,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起来。”
“如今这硕大的朝堂,也就只有你们太监畏朕三分了.......”
他整个人像是瘫痪了般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陛下,可是劳累了?”
王稚仁赶忙的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躬着身子。
“嗯......”
“那奴才便叫人去准备午膳。”
“罢了,也别准备了,没心情吃。”李延从如山的奏折中走出,揉了揉眼睛。
“陛下这是打算.....”王稚仁跟随在李延身边不敢发话,他也能感受出陛下此刻心情不是很好。
“出宫。”
.......
京安城郊外,李延漫无目的步行到了云江边。
这次出宫,他仅带了王稚仁一人。说实话,身为一国之君,出行所带人马如此稀少,安全是没有保障的。但是李延不惧,大周以武立国,三代以来便有习武的传统。李延本也是自幼习得武艺,可惜没等到上马出军,便迎来了父皇驾崩的消息。
先帝戎马一生,先后随文帝征战宁国上下十七郡。文帝驾崩,武帝即位,又连夺了宁国三地七郡,打得宁国上下惊惧不已。原以为自己也该是同父皇一般的轨迹时,自己却突然即位,接受了父皇打下的硕大江山。
而此刻脚下,便是父皇离开后上天给予自己第一道难题。
父皇......李延苦涩的看着眼前奔腾不息的云江。
我该怎么办啊......
“陛下,当心脚下。”王稚仁在一旁懂事地扶住了李延的手臂,防止李延掉入江中。
“都说了,在外面要叫我少爷。”
“是,少爷。”
李延正独自伤感的闭上双眼,有些难过的思考与父皇的点点滴滴,他不知晓,如果是父皇的话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做,他想不出答案。
恍然间,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唱歌。
说是唱歌也不对,他只是听见了有人在哼唱着小调,循着声音听去,才发现了一个人靠在柳树下的少年。
那棵柳树突兀的立在了这堆裸露的破石烂木之间,树身上还有淤泥和黄沙的痕迹。垂下的杨柳形成的阴影刚好遮蔽了阳光,少年便坐在一个怪异的马扎上,脚下立着鱼竿在钓鱼。
“陛下您看,他的鱼竿....”王稚仁小声的朝着李延说道,随后指了指那少年人的鱼竿。
那鱼竿身长七尺有余,带着几乎看不见的细线绑在竿上,一个细小的弯钩悬停在水面三寸有余,不设饵,不入水,就静静的挂在那里。
这.......
李延错愕的看着这一幕,顿时有些怀疑这样可以钓上鱼吗?
“这位......朋友,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钓鱼啊,没看出来么?”那少年人坐在小马扎上,只盯着自己的钩。
“这般...能钓上鱼么?”李延顿时感到有些眩晕,竟然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
“我只钓愿意自己上钩的鱼。”那少年人态度不变,依旧没有看李延一眼。
只愿意自己上钩的鱼......李延愣了一下。
“你怎么和我们少爷说话呢!少爷,我看他分明是在耍您!”身为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太监,王稚仁可对少年人这般态度感到恼火,要不是在外不能惹祸,他巴不得现在就揍一顿这个目中无人的少年。
“少爷,天过晌午,您还未用过膳,不如我下江为您抓只肥鱼来,烤了做吃食。”王稚仁自告奋勇的就要跳入江中,却被不知何时站起身的少年人拦住了。
他单手抓住了王稚仁的肩膀,对着他说道:
“要抓鱼别在这抓,鱼都被你吓跑了。要跳江我不拦你,别在这里跳。”
“我在哪里跳还需要你管么?”王稚仁冷着脸看向少年人,略微惊讶于少年的速度。
“稚仁。”
李延出声喝止了王稚仁,打断了他们的对峙。
“可是,少爷......”王稚仁顿时觉得有些为难,身为内侍,是不能离开陛下太远的。
“少爷我可不是泥捏的。”李延神色不悦的看着王稚仁,一字一顿道:
“怎么?连少爷的话都不听了?”
“奴...小人不敢。”王稚仁惶恐地低下头,战战兢兢的远离了少年人的钓区。
没了王稚仁,李延这才看着这个怪异的少年。先前没注意,现在倒是才发现这少年人居然长着一副好看的皮囊。
“当官的?”少年人回头打量了一眼帮自己说话的这个人,对方看着与自己同岁,衣着也是十分华丽,显然不是一般人家。
“嗯,算是吧。”李延面色怪异的点点头,也上下打量起这个少年。
“哦。”少年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好似对自己的身份一点都不感兴趣。
“你呢?叫什么名字?京城中哪位官员的小子?”李延见对方竟然如此淡定,气质如此不凡,当即便以为这是朝中哪位大臣的孩子,再不济也该是一位与朝中官员时常走动人家的孩子。
“我?我名叫...苏言。当官的你太看得起我了,家中所事不过商贾,非入朝为官。”
从商的?那就不奇怪了。李延心中顿时了然,他也知晓一些商贾时常与官场中人打交道,献媚讨好之余还会带着大笔的银两送入官员家中,以行方便贿赂之事。
总之,李延对商贾的印象并不太好。
“先前那个,是你的家奴?”苏言又问道。
“嗯,一个打杂的下人。”
“对你家下人好点,他先前的那番话并未有错,只是脾气大了点。”苏言淡淡的看了一眼李延,随后又把目光放到了自己丢出去的鱼竿上。
“......”
李延再次有些错愕,没有想到这个少年人先前被王稚仁那般对待竟然还帮着他说话。
“你对你家的下人很好?”
“以前家中出现过这种情况,家中一小姐对待下人不好,随后便把小姐杀掉了。”苏言又看着李延,说道:
“那个下人到现在都找不到。”
“哦......”李延点点头,他并不认为王稚仁会杀掉自己,或者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
“你这鱼...什么时候能够钓上来?”李延未用过午膳便徒步走出了京城,到现在也才终于感到了饥饿。看了看远去的王稚仁,他到现在都还未回来。
“我只钓自愿上钩的鱼。”
“什么时候?”
“等它自愿的时候。”苏言的表情不变,依旧看着自己的钩子。
李延顿时感到了头晕眼花,忽然觉得先前王稚仁说的没错,这个少年人确实是在耍自己。
正当他要转身去找王稚仁时,一道突兀的水花从水面中溅起,川流不息的云江中忽然有一条硕大的鲤鱼腾跃水面而出,跳到空中死死的咬住了悬停在水面三寸有余的鱼钩上。
“这......”
李延几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苏言则是露出了笑容,喜笑颜开的抓住了鱼竿,肥硕的草鱼并未脱离那看似细小的钩与羸弱的线,被苏言牢牢地提在手中活蹦乱跳。
“愿者上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