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课

“啪！“

金属解剖刀拍在解剖台上的脆响刺破寂静。

唐元盯着导师垂落的黑袍下摆，那团阴影里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触须正沿着地板缝隙游走。

他的心跳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肋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腐烂气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令人作呕。

这是他在进化学院的第三天。

前面两天，他抽空回了一趟迷城的租房。

将手里的钱和车都留给了陆云，同时留下的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自己去了一个学校进修去了，有空会回去看他。

“新芽组上前！“黑袍下传来黏腻的吞咽声。

唐元迈步时听到自己骨骼在咯咯作响，像生锈的齿轮碾过陈年血痂。

后排被称为“种子“的学员们站在原地，静静的观察着。

之前这些‘种子’被导师用手术刀，一个个切开了植入位置，查看着萌发的情况，但对于结果，导师显然不满意。

一个大概20岁出头的女人第一个被导师选中。

一种奇异的声音，将她引入了某种视界里面，很快，一些五彩斑斓的小光点，在她的周围聚集着，尤其是她脊柱的位置。

那些小光点的密度都快化作一颗灯泡了。

几分钟之后，她整个人剧烈的扭动着，但却发出了愉悦的喘息声。

在这样的声音中，她的骨骼开始在身体中扭曲着。

就像是有一只虫子在她的身体里面扭动着。

她的身体扭曲着，仿佛某种古老的生物正在她的体内苏醒。

她的眼睛变得空洞，瞳孔扩散，最后完全消失，只剩下两片漆黑的空洞。

下一秒，她的脊椎刺破了雪白肌肤，却诡异的没有流出一点儿血液，整个脊椎绽放出水晶般质地。

而那些原本就聚集在她脊椎周围的光点，就像是倦鸟还林一般，疯狂的向着裸露着的脊柱聚集着。

导师身上的黑袍忽然膨大如垂死的肺叶，五道身影撕裂他身上的黑袍，缓缓爬出。

无头者胸腔裂开猩红竖瞳，独臂者指尖滴落汞银色液体，最接近唐元的无面人举起腐烂大半的笔记本，不断的记录着什么。

用那种特殊的符文。

等到所有的光点，都被那仿佛有着独立意识的脊椎吞噬完毕之后，它就像是吃饱喝足了一样，缩回了女人的身体里。

而她的皮肤，也恢复了原样，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样。

而离导师最近的唐元，看到导师用那种特殊的符文，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娜塔莎，女，

灵能适应性：中级；

萌芽程度：15%；

排异反应：中度排异反应；

今日成绩：3分。’

接下来，一个个萌芽阶段的学生们在导师的指导下，完成了今天的进化课程。

很快就轮到了唐元。

就在那些五颜六色的光点将他包围的时候，剧烈的疼痛从尾椎炸开！

唐元重重栽倒在渗着绿脓的地砖上，那些绿脓，是之前第三个学生进化的时候流出来的。

但教室里，没有任何人关注这一点。

视野里漂浮的彩色光点突然具象成无数尖叫的人脸。

它们从墙壁渗出，从天花板滴落，最终汇聚成灼热的洪流钻进他的臀部。

冰凉触须在体内疯长，好像每根血管都在被重写为陌生的形态。

他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血管像树根一样在皮下蔓延，逐渐形成复杂的纹路。

“排异反应零！“五个声音同时欢呼。

唐元痉挛的指尖抠进地板缝隙，却发现在他的视线里面，那些所谓水泥其实是凝固的脑组织。

没有五官的导师蹲下来，腐烂的笔记本几乎贴上他爆出血丝的眼球：“看呐，你的新芽在歌唱。“

瘙痒化作亿万只食髓蚁在啃噬神经。

唐元看见自己的右手突然反向折断，皮肤下凸起的青色经络正扭动着形成古老文字。

某个瞬间他确信自己听见了前世撞大运时候的尖叫。

但无面人用骨笔刺穿了他的耳膜：“专注，孩子，不要分心，否则你会成为第147具标本的。

虽然我很想要一具零排异反应的萌芽作为收藏，但我想主人是不会答应的！“

当剧痛褪去时，唐元发现自己正以诡异的姿势悬浮在半空。

汗水混合着淡蓝色组织液在地面汇成扭曲的图案，地板上到处都是新鲜的抓痕。

但身体却没有出现任何的损伤。

可之前的学生，不都是愉悦的声音吗？

为什么到了自己，就变成了痛苦的折磨！

“不愧是穆瑞主任赌上职业生涯也要抢来的实验体。“沙哑的赞叹声从头顶传来。

唐元抬头，这才看见导师真正的形态：七颗眼球在颈椎骨节上转动，缝合四肢的肉线里蠕动着微型胚胎，当那张错位的嘴咧开时，露出满口快要腐化的婴儿牙齿。

唐元踉跄后退，后腰撞上的“墙壁“突然睁开三只琥珀色竖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整个教室里面，就只剩下了他和导师两个人存在。

整间教室开始收缩，地面渗出带着血丝的黏液，那粘液中仿佛带着记忆一般。

一个景象出现在他的脑海，他仿佛站在一片无尽深渊的上方。

天空中不断的掉落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而他的旁边，一个又一个的黑袍人，正从这些尸体上收割着，采集着那些能够作为种子的材料。

“欢迎体验真正的进化。“导师的声带突然钻出喉咙，像条湿漉漉的环节动物落在唐元肩上，“唐元同学，介意让我见识一下零排异的新芽，进步有多快吗？“

泛着磷光的操作台从血肉地面升起，唐元盯着那些刻满哭嚎人脸的按钮，感觉有些恶心。

唐元的食指悬在哭嚎人脸按钮上方三毫米处，迟迟没有按下。

那些凝固在按钮表面的面孔突然齐刷刷转向他，被缝合的嘴唇裂开血线：“救...救我...“

“按下第三个。“导师脖颈上的七颗眼球同时渗出淡黄色脓液，“还是说你也想成为其中的一个？“

深吸一口气，唐元闭上双眼，按照导师的要求，重重的拍下了第三个按钮。

下一刻，沸腾的液体在血管里发出尖啸，他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他很清楚，那液体绝不像是血液！

他的瞳孔突然分裂成六边形蜂窝状。

而当他重重拍下按钮时，整间教室突然坍缩成无数蠕动的肉膜。

记忆黏液里的那一具具尸体突然同时转头，看向了唐元。

而那些被采集的材料，在这一刻不断的融合编织成一个巨大的茧。

剧痛比先前强烈百倍。

唐元看见自己的肋骨正从胸腔翻卷而出，化作十二对布满吸盘的节肢。

淡蓝色组织液在肋骨上凝结成星图纹路，而尾椎处钻出的触须竟然与记忆中构成那巨茧的材料一致。

“完美！“导师撕开自己的胸腔，里面并没有心脏，而是一个蠕动着的胎盘。

那胎盘从导师的胸腔跳了出来，落在地上，瞬间化作了一个肌肉狰狞的怪物。

“你需要在这孩子的攻击下，撑够3分钟“导师的七颗眼球突然爆裂，溅出的黏液在空中凝聚成斗兽笼，将唐元和那肌肉怪物关在里面。

“撑不住，会死的喔！”导师的声带在唐元的肩膀上说道。

而肌肉怪物在唐元的视线中缓缓站直了身体，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剥去了表皮，裸露的肌肉纤维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怪物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布满尖牙的巨口，正对着唐元发出低沉的咆哮。

“三分钟……”唐元低声喃喃，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肋骨化作的节肢在空气中轻轻摆动，仿佛在感知周围的环境。尾椎处的触须也悄然延伸，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缓缓向怪物的方向探去。

怪物没有给唐元太多思考的时间，它猛地扑了过来，速度之快让唐元几乎来不及反应。

唐元本能地向旁边翻滚，勉强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怪物的利爪擦过他的肩膀，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唐元低头一看，肩膀上的皮肤已经被撕裂，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

“不能硬拼……”唐元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身体虽然发生了进化，但显然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新的形态。

而眼前的怪物显然是为杀戮而生的，力量和速度都远在他之上。

怪物的攻击再次袭来，唐元迅速后退，同时用节肢撑住地面，借力跃起，勉强避开了怪物的利爪。

然而，怪物似乎预判了他的动作，巨大的尾巴横扫过来，重重地击中了唐元的腰部。

唐元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甩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斗兽笼的肉壁上。

“咳……”唐元吐出一口鲜血，感觉自己的内脏仿佛都被震碎了。

他勉强撑起身体，发现自己的肋骨节肢已经折断了几根，尾椎处的触须也无力地垂在地上。

“不行……这样下去撑不过三分钟……”唐元的脑海中飞速运转，试图找到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到了斗兽笼的肉壁，那上面被怪物的利爪撕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那些口子的边缘，一条条的触须就像是有生命一样，相互纠缠着恢复到一起。

而那怪物，则是离那些触须远远的。

那些肉膜正在缓缓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也许……可以利用这个……”唐元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猛地冲向肉壁，用剩余的节肢狠狠刺入肉膜中。肉膜被刺破的瞬间，一股腥臭的液体喷涌而出，溅在唐元的身上。

他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灼烧感，仿佛那些液体正在腐蚀他的皮肤。

怪物似乎被唐元的举动激怒了，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再次扑了过来。

唐元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用节肢在肉壁上撕开一道口子。肉壁的裂口中，无数细小的触须伸了出来，像是被惊动的蛇群，疯狂地扭动着。

“来吧！”唐元低吼一声，猛地将身体贴在了肉壁上。

那些触须立刻缠绕上了他的身体，将他牢牢固定在肉壁上。怪物的利爪再次袭来，唐元却不再躲避，而是用节肢和触须将自己牢牢固定在肉壁上。

怪物的利爪狠狠地抓在了肉壁上，肉膜被撕裂，更多的触须从裂口中涌出，疯狂地缠绕上了怪物的身体。

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试图挣脱那些触须，但触须的数量实在太多，很快便将它的身体牢牢缠住。

唐元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肉壁吞噬，那些触须正在一点点地钻进他的皮肤，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三分钟……只要撑过三分钟……”唐元在心中默念着，视线逐渐模糊。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肉壁吞噬，只剩下头部还露在外面。怪物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最终完全被触须吞没。

斗兽笼内的肉壁开始剧烈收缩，仿佛在消化着什么。

唐元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疼痛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舒适感。

他的视野逐渐恢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虚无的空间中，周围是无尽的黑暗。

“看来你的意识，完全没有被影响到啊，这就是零排异的优势吗？”导师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惊异，又带着些惋惜。

换做其他人，在受伤的第一时间，意识就会被种子里面原主人的意识所侵袭了。

根本不可能想到借用环境的力量。

种子里面原主人的战斗意识，能够很好的帮助这些新芽，完成他们进化生涯的第一场战斗。

但唐元不一样，他是根本没有受到原主人意识的任何影响，就跟不要说是战斗意识了。

所以他只能靠自己想办法来解决这场战斗。

唐元转过头，看到导师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他的七颗眼球已经恢复，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唐元。

看着唐元已经完全恢复成人样的身体，他有些羡慕了。

作为一个分枝阶段的资深进化者，他看的很清楚。

与其他几个萌芽期的学生不一样，唐元的肉体是真的完全恢复成了人形。

就像主任一样。

其他的几个学生，包括他自己，身体在进化之后，就已经完全改变了。

他们的本质上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而是偏向他们获得的种子的原主人那边。

“今天的课就先到这里吧，你回去吧！”导师的声带从唐元的肩膀上跳了下去，回到了导师的嘴里。

就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一眨眼的功夫，唐元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教室里。

那些种子阶段的同学，正盯着自己的屁股看。

而那些肉壁一样的墙壁和地面上的绿脓，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在幻觉之中吗？

唐元不知道，但他在进化学院的第一课，就到这里结束了。

按照课表，三天之后会有第二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