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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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年初旦,撰文听书

庆华十六年,温州城内,天气转凉,户户点白灯白烛,挂白幡白孝,城内似是寂静无声,隐忽中有笑骂声传出。

“老乞丐,你这就骗人了。小爷搁北边可是见过那君子将一面的,那君子光是身边的护卫都银甲银枪十余号人,腰上更是挎着人家北梧的第一宝剑,宝剑配高人,你这簪子能是从他头上取的?莫不是骗小爷我?不成不成,你这故事写游记里,晓晓肯定会笑话我的。”

一书生模样的少年,跨坐在酒馆的长条板凳上,左手提着一碗酒,右手握着一只小羊紫,笔尖流有细墨,却做指指点点状对着桌子另一端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不行,这事我记不了,你重新给我说两三个真的见闻,我就不信了,你一路游荡怎么会拿不出来点真东西。”

“小公子啊,这簪子真的是那位君子头上取来的,许是手段确实不甚光彩,但是事千真万确是真的啊。您行行好,就收了吧,我今晚还想再点碗浑酒暖暖身子呢。”老乞丐双手呈着一只流光四溢,流转着深邃的蓝光,着实让人一眼看出来不是凡物。不过老乞丐的眼神倒时不时在少年脸上与手中酒碗间辗转。

少年余光扫扫四周,见是无人,凑上前去“那也不行,先生让我写游记与纪闻,你这故事太是古怪,我不敢写的。不过你这簪子确实不错,我可以买来,你哪怕把这铺子盘下来都没问题。”说罢就想对着簪子上手摸去。

老乞丐情急中也顾不得礼节,一只手向前挡去,另一只手攥着簪子往回缩,张开嘴正欲想说些什么,忽见一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侧,顿时屏言。

少年忙放下手中酒笔,站起身形,拍了拍衣服,整顿仪容后,躬身行礼道“先生来了,祝先生元旦佳节快乐,新年万事遂愿。”

中年男子终于笑道:“我是真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能记得我家乡的历法节日,今日上午,我启程回了一趟家乡,问候完家中老小后,才动身,这才现在回来。你怎么还是见到此等闪亮之物,就眼里放光呢。”男子身上衣衫被风吹的略有翻动,一股新鲜的泥土气息夹杂着一股刘天笈从未闻到过的植物清香,扑面而来,一时醺得倒是有些恍惚。

少年刘天笈正正身子,正欲好奇询问先生家乡不是在遥远的大梧北境,为何还能半日往返,却是自知失言,不打算说话。

不过,不知是开窗吹入冷风的缘故还是清香的气息中,带着冷冽的寒意,倒是让老乞丐缩了缩身子。见状,中年男子对着老乞丐微微欠身,笑道:“老先生近日讲的故事真都是精彩绝伦,让我二人都是大开眼界啊,过往竟不知世间有此瑰奇之物有这新妙之事。不过,我二人正欲今日启程再往走,到温江渡再坐船南下,不然这天气越来越冷,别把江面冻着难以前行了,再者战事越来越近,老先生也还是早些离去吧。”

“还是这位大先生说笑了,平生最爱走走停停,看些新奇之事,见见仙遗之景,不过这点爱好唉,再加上点说些不讨喜的话罢了。这不,见过的事多了,还能在这潦倒之时,给小公子讲讲故事,换点酒钱,再攒攒还能换件过冬的衣裳。不过先生有所不知,这温州温江取名之意便在于,不管北边再怎么严寒,到了温州这地界,就没什么风浪了,温州城已六十二年未下过雪,温江已约二百多年未江面结冰了。”老乞丐,看着男子的笑容,仿佛身上也不再寒冷,渐渐舒缓了身子,也是说笑起来。

少年刘天笈张张嘴正欲说些什么,中年男子却是先一步出声“倒是又长一见识了老先生,不过行程要紧,我等就此别过,老先生。天笈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马车已经备好了。”男子向着老乞丐拱拱手,又看向少年,略带催促道,说罢便先下楼等待了。

刘天笈忙拿起桌边的手绢,揩了揩手,抓起记事簿与那支品相不凡的小羊紫,也是拱手行了个礼,然后转身欲下楼,却又是转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放在老乞丐身前,说道“老乞儿,这两锭银子算是这些天,看在你给我这游记添砖加瓦不少的份上,再加着今天这份故事的赏银,剩下的记得给自己买件厚点的过冬衣裳,或者是再往南走走,我家先生肯定不会骗人的,说不定到时候风雪真的过来了,也好去南方再避一避,言至于此,保重。”说完,甩开膀子,提着酒壶和纸笔便往楼下赶去。

老乞丐望着下楼的背影,瞅着那明显不合身的衣裳,双袖上下飞动,渐行渐远,亦是拱了拱手做了个礼,手臂微弯,上身前倾,倒是比那少年还规矩许多。“公子走好。”语罢,少年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木阶沿下,老乞丐那充满沟壑的脸庞,似乎有一股温湿流下。

“公子,这些日子的酒菜,住店和精饲料的费用,共是4两3钱银子,余下的两坛酒已经给公子搬到后面那辆马车上去了。”

结完酒钱后,刘天基走出了酒楼,中年男子站在古道旁的马车边似已等待良久。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走上马凳,坐在车中,先是无言,两辆马车的车夫,一向沉默,中年男子作为先生,倒也不喜闲谈。

刘天笈心中莫名烦躁,却也不知为何,翻开手边游记,看着这些天老乞丐的见闻,以及那篇还未写完的奇簪记,,心中更加了几分郁恼,有转头看向神色依旧淡然的先生,还是少年心性占了上风。

“先生,那位是……”话音未落

“然。”男子似乎已经知道少年想说的话“虞岚,温州虎下郡人士,一手翰墨写的极好,还未出乡便受了温州牧赏识,入了温州府衙做书吏,后入朝为官,先后做了议郎,中散大夫,最后官至九卿之一的光禄勋,一生进谏以其敢于直言、善于进谏和能够进谏而著称,后来因牵扯到大朔当年东宫之变一事,全族被贬为贫籍,还是昔日接济的贫奴与府上的仆人们凑钱才送回的温州,不然天晓得还能不能或者等到大朔皇帝那封险些到迟的‘允归乡’来。”谈到这,连中年男子也是一阵唏嘘。

“那先生既然是从北梧来的,也有更多听闻那位君子吧?不知老乞...老先生那支簪子……”

“亦是正品。我还能在给你说说这背后的故事,当时已经落魄到连大朔的探子都难以发现路边的老乞儿是昔年‘必入青史’的九卿时。在温州最北的虎牢郡城,刚被大梧的铁骑踏破大门,那位君子将便一眼认出路边这位过去大梧朝堂恨之入骨的朔臣,入南来首次战时扶起老先生,下马百般请虞岚进梧入仕,只回了一句‘等把温州打下来的’,君子便一边许诺其官复原职一边将这大梧皇帝御赐的君子簪留下做信物。”

“……是吗,大朔亦有愧与老先生啊,当年一案,老先生本已看清始末,本可独善其身,却最终选择了这样的结局,希望他到了大梧能更好吧”

刘天笈缩了缩身子,把身上新拿出的兜袍往身上紧了紧,拨起帘子望向车窗外,已是晚夜,车辙方向的温州城早已消失。月上柳梢头,清辉洒满庭,银汉迢迢,星河璀璨,不过天气确实已经转寒许多,好像这温州,风雪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