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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东山镇
众人之中只有胖子知道天狼烟的厉害,立刻指挥同伙盘腿运气,摒住呼吸抵御毒烟。乐山和天赐见状也立刻照做,乐山还不忘撕下一块衣襟丢给身后的那名女子,那女人心领神会,用衣襟遮住了口鼻。乐山目光再扫,皇甫冉已经没了踪影,也不见了那四个抬棺之人。
乐山也顾不得多想,赶紧运气调息。
绿色的气体慢慢弥散在整个大殿里,渐渐的受伤的少年倒地不起,功力稍弱的韦雪有些抵挡不住了。见势不妙,胖子伸出一只手掌,按在韦雪的背上,运力帮她抵御。
“救小七!”韦雪抖动了一下身体想要摆脱。
“不要说话,闭住呼吸!”胖子用内功将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这是胡人发明的天狼烟,剧毒,小七的命没有你重要。”
韦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要挣脱却有无能为力,只有看着少年一点一点虚弱下去,浑身开始微微的颤抖。乐山不忍,想靠近帮助少年人运力,可是自己稍一分神,刚刚接近少年人,伸出右手还没有碰到他的脊背,立刻感到一阵眩晕,“好霸道的毒烟。”虽然没有施救成功,却被韦雪看在了眼力,她的眼神更加复杂。
就在大伙相互施救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房梁顶上,其他人忙于救人没有注意,韦雪却看见了。这是一个带着黑纱面罩的光头,虽然戴着黑纱,但是在之前几次的交锋之中,韦雪都遇到过他,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一两年韦雪带着君子卫扫荡江湖,遇到这伙人已经不是第一回了。韦雪和父亲只知道他们叫拱卫司,一直怀疑他们是安禄山的爪牙,却苦于没有证据,今天竟然在这茅山着了道。
半柱香之后,绿色的烟雾终于慢慢的散去,再看大厅之内,躺满了昏厥过去的宾客,韦雪那边受伤的少年人和乐山所救的女人也不例外,但却没有赵归真的身影。
胖子松开帮韦雪运功的手,正要去救少年,却见正厅的大门口呼拉拉的冲进来一帮黑衣凶徒,手持刀枪剑戟杀将过来。这帮人明显是笃定大厅里的人已经被毒烟所伤,好进来收拾残局了。谁料乐山二人,君子卫除了少年人受伤之外都无大碍,众人腾空而起,把怒气都发泄向了这帮黑衣人。黑衣人中也有几个高手,却没有乐山和史天赐的武功那么高,更加不是胖子他们的对手,没几个照面,二三十来个人已经死伤过半。为首的见势不好,呼啸一声,剩余的黑衣人心领神会,纷纷从怀中掏出火药向众人一掷,烟火再次弥散开来,黑衣人趁机转身从大门逃出,像一群四散的乌鸦。
“快追,去拿解药!”韦雪已经回到受伤少年的身边,见其昏迷不醒,更加急火攻心,命令胖子和金锏老者去追。
“天狼烟根本没有解药,这是胡人在战场上用的,目的就是迷晕对手,不然刚才那些人早就吃了解药,然后趁我们运功抵御的时候冲进来了。”
“那小七怎么办?”
“天狼烟本不致命,但小七受了重伤,再加上这天狼烟之毒,恐命悬一线。小姐给他服一颗玄霜白琅,可以暂时压一压,急速送回长安,崔神医或许还有办法。”
韦雪闻言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胖子。胖子接过药丸,撬开少年的嘴送了进去,接着又吩咐金锏老者道:“老三,你去追踪那些人,看样子赵归真定是已被他们掳走,我护送小姐和老七回长安,有任何消息,飞鸽传书给我。”
旁观的乐山和史天赐又两难了,是去追踪那些黑衣人,还是跟着眼前的韦雪主仆?
乐山探了探身边女人的鼻息,幸好没有性命之忧,便用眼神示意史天赐到身边说话。
“李兄,我们该怎么办?”史天赐也有些着急。
“两边的线索都不能断,受伤的那些人是长安来的,你回城安顿好蒋小姐,跟踪他们去长安。我去追那些放天狼烟的凶徒,无论我们谁能追踪到线索,一个月之后在长安东门相聚。”
“李兄果然心思缜密,好,就这么办!”
“这位姑娘你也照顾一下,我先去了!”
乐山说罢,飞身离去,片刻之后便看见前方数十丈,隐隐约约的有人影。乐山施展轻功,奋步急追,可是越是接近越是犯愁,剩下的十来个黑衣人一边逃窜一边分散,到底该追哪里就变成了头疼的问题。幸好有金锏人帮乐山做了决定,跟着他无异于一举两得。大约追了两三里路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金锏老者也终于在林边追上了其中的一个黑衣人,乐山放慢了脚步,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静观其变。
金锏老者已经提气发力,一个借力,脚尖点中树干,跃到了黑衣人的前面,挡住去路。黑衣人早知有人追踪,被赶上了也并不感到吃惊,只是一咬牙,二话不说,挥刀就砍。他哪里是金锏人的对手,只是几个回合,武器已经被金锏震飞。
“不要再打了,告诉我你们要把赵归真带到哪里去了,我就饶你一命。”金锏老者冷笑着看着黑衣人,仿佛一只玩弄战利品的老虎。
“要杀便杀,我不知道什么赵归真。”黑衣人的虎口已被震出鲜血,正拖着手腕瑟瑟发抖,却很有骨气。乐山藏在不远处的树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你们是安禄山的人?”金锏老者被黑衣人的骨气震了一下,虽然不屑,但也只能用其他办法套他的口风。
“我不知道什么安禄山,我只听命我的坛主。”
“你的坛主是谁?”
“我不能说。”
“你就不相信我真的会杀了你?”金锏老者把手中金锏一点,黑衣人的肩胛立刻脱臼,皮开肉绽,发出一声惨叫。
“你杀了我也不会说。”黑衣人疼的跪在的上,大口的喘气和呻吟着,却宁死不屈。
“好!那我就送你归西!”金锏老者气往上撞,挥锏朝黑衣人的天灵盖砸了下去。
“住手!”乐山看不得如此的滥杀,将刀鞘向金锏人掷去,同时自己也像离弦之箭飞了过来。
金锏老者侧身躲开刀鞘,举锏硬接了乐山的一刀。
“又是你!”金锏并没有能把刀磕飞,让持锏人有些吃惊。
“他不肯说,你杀了他也没用。”
“好大的胆子,老子办事,你也敢管。”
“这个人我保定了,我劝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快去追踪其他的黑衣人,说不定还能给你主子一个交待。”乐山把钢刀一横,当在立黑衣人身前。
金锏人在紫阳宫已经见识过乐山的武功,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并没有取胜的把握,权衡之后,狠狠的丢下一句话,“好小子,我们后会有期!”而后弃二人飞身离去。
乐山确定他离远之后,转过身看着地上的黑衣人,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金创药扔到他的怀里。黑衣人接过药,咬了咬牙,抬头瞪着乐山,“不要假惺惺的演戏,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乐山开始佩服眼前这个人的骨气,这个时代尔虞我诈,利欲熏心,一伙贼人当中能有如此视死如归的之辈真是难能可贵。
乐山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同样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现在回头去追刚才四散逃去的那些黑衣人还有没有线索已经不确定,耽误一刻,就少了一份希望。乐山转身正要离开,那黑衣人突然说道:“我也不能让你白救我一命,我送你两个字,秃鹫。”说罢拔腿消失在树林中,留下乐山愣在原地,秃鹫,是个暗号,还是首领的名字?
顾不得多想,乐山继续追踪,一路上又发现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有些似被金锏所伤,有些却象是自相残杀。这个组织就象壁虎,有危险的时候不惜舍去身体的某部分保全自己,乐山看得啧啧称奇,但也失了线索,第二天,来到了东山镇。
东山镇距离江宁城二十里,东汉时候就已建制,是一座幽静的古镇。乐山偶尔巡查办案也曾来过这里,如今失去了线索之后,不如先去拜访故人探探消息。
这东山镇西,有一座牛头山,山上有一座幽栖寺。乐山曾帮该寺庙解决过几庄偷盗的案子,便与主持慧忠结识。
幽栖寺乃百年前牛头派的创始人法融大师与贞观年间所建,禅宗四祖道信都曾往付顿教法门,到了慧忠禅师,已经是第六代。
幽栖寺一度也曾香火鼎盛,但这慧忠禅师好闭关修行,不善寺庙经营,近些年却是冷清了不少。
“李大人来了!”乐山赶得巧,慧忠禅师刚刚结束闭关,便出来迎接。
“大师,许久不见,可都安好?”
“都好,都好,李大人可好。”
“都好,就是案子多了些。”
“案子多了可不好!”慧忠禅师把乐山迎进了斋堂。
“幽栖寺都平安无事吧?”乐山边走边说道,“最近润扬、江宁一带可都不太平。”
“无事,无事,佛门清净。”二人来到禅房坐下,慧忠让小和尚沏来了茶水。
“没有再发生窃盗之事嘛?”
“说来惭愧,往昔幽栖寺香火鼎盛,朝廷颇为器重,授了不少田地,侵占了周遭百姓的田产,这才引来嫉恨。到了我这,清净了许多,麻烦也就少了。”
“别的寺庙都巴不得香火不绝,大师却清静无为、恬淡自若,真是襟怀洒落,在下佩服。”
“烦恼本无,不须用除。李大人若觉得烦忧的时候,也可到幽栖寺来清净几天,烦恼自然就除了。”
“菩提本有,不须用守。那大师何不多出去走走,又何须整日闭关潜修?”
“哈哈哈,李施主用我牛头宗的法门驳我牛头宗的法门,慧根深种,不如考虑一下入我佛门中来?”
“我还有太多东西放不下,大师还是饶了我吧?”
“体诸法如梦,本来无事,心境本寂,非今始空。”
乐山听不懂,摇了摇头。
“道遍无情,无情成佛。”慧忠禅师换了一种说法。
“我可做不到大师的修为,也做不到无情。”
“有些能了之智,亦如梦心,乃至设有一法过于涅槃,亦如梦如幻。既达本来无事,理宜丧己忘情,情忘即绝苦因,方度一切苦厄。”
“大师,您多说两句,我就听不懂了,还说什么慧根。”
“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施主不必澄心观行,而只须任心而行。”
“任心而行。”这句话倒是说到了乐山的心里,略微一走神,咳嗽了几声。
“我看李施主气色不太好,可否让老衲替你把把脉?”
乐山被胖子的剑气伤了肋骨,又在茅山吸了天狼烟,这几日确实觉得身体不适,便把手递给了慧忠禅师。
慧忠禅师的两个手指搭在乐山的手腕上,立刻有一股暖意传来,少顷,禅师点点头说道:
“施主似有内伤,亦有中毒之像,不过症状甚微,因无大碍。”慧忠禅师站起身来说道,“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乐山好奇慧忠禅师要做什么,不一会大师已经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
“贫僧送你一副钟山白胶,这是我牛头祖师传下的秘方,可颐精养气、清热解毒。”
“乐山受之有愧。”乐山起身,双手接过,纸包虽小,里面却沉甸甸的。
“多亏李大人尽心破案,才还了本寺僧众的清白,老衲一直不知如何报答,略表薄意。”
“多谢大师,却之不恭。”
“每次掰一小块,用温水泡开,这一饼可服食半月,或可助李施主身体痊愈。”
“大师仁心妙手,定然效如桴鼓、药到病除。”
“四大皆空,三毒难除。”
“何为四大,三毒又是什么?”
“地、水、火、风为四大,皮毛筋骨为地、血精涕沫为水、暖气为火,呼吸为风,四大是身病。”
“贪爱五欲,瞋恚无忍,愚痴无明,是为三毒,三毒是心病。”
“世间一切苦厄、疾病皆由心起,不必过于执着。”
“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迷之为有,即见荣枯贵贱等事;事迹既有相,违相顺故,生爱恶情等;情生则诸苦所系,梦作梦受,何损何益!”慧忠禅师却好像来了兴致,一心想要点化乐山似的。
“受教了!大师,您这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下次再来听您教化。”乐山见在幽栖寺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便起身想要走,却被慧忠拦住。
“这几年,本寺香火不如从前,难得李大人时常惦记,老僧感激不尽。李大人不如在本寺住上一晚,明日早课后再走如何?”
“大师潜修佛法,让我想起曾经的一位师兄。”每次看到慧忠禅师,乐山脑海里总是会浮现起圆敬的影子,“可惜今日公务在身,恕乐山不能从命。”
见乐山执意要走,慧忠也不便挽留,要亲自送乐山下山。
“天色不早了,大师请留步。”乐山不等慧忠反应,已经健步离去,只留下禅师在山门前目送他的背影,口中默念:“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