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火气
袁术拿起手中书信，并未有蜡封，只是手帕包好，又罩锦囊，显然是不在意袁术看的。
信中没什么紧要之事，也未曾提及洛阳事与袁家兄弟，只说与兄长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如今托人将书信送至，寥表思念之情。
袁术见这妇人离去，心中猛然大恸，似是袁术本身那尘封的记忆渐渐豁开一角。
当年貌美如花的少女嫁与自家兄长，二十年来持家，未有半点过失，对两个弟弟也甚是关照。
这些，似乎都是寻常，奈何……奈何，袁术此时就是感觉到震动，没来由的。
似是因一位妙人不知哪日便要赴死，悲痛其慷慨，又似是一位亲人逝去，佳人犹在，却觉血已凉。
“母亲大人！”旁边袁进忽然大吼一声，旋即便跪倒在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长跪不起……
内堂，正不知踪迹的袁基，此时正在内堂，沮氏上身微倾，依偎在袁基怀中，隐隐有几分抽泣之意。
方才在袁术面前当家主母的架势，此时已经成了娇羞少女态。
“棋儿，为何不与公路去？你家在河北，此去也好回乡看看，你不是多年便与我念叨想要回乡吗，一直没个空闲，如今……”
沮棋手中手帕轻轻一甩，轻柔拂过袁基脸颊：
“如今有空闲了便想让我做个寡妇？你当我不知寡居之人的悲痛不成，守空房几十年的罪，你也忍心。”
袁基不答，只是手掌轻抚沮棋脸颊，拇指时不时抹下些许泪珠。
“你知我心意，这般，可叫我如何做是好。
此时洛阳，凶险胜过塞北，刀光不见，却不知几人喋血。
我本意是公路若来，便让你带着进儿一同前去渤海，有他与你家人照顾，想来你也能过得好些。”
“那夫君可曾想过，若是公路不来，又该如何？”
袁基语塞，半晌，缓缓开口：
“不会，不会的，他……我观公路，有时胜过本初。
少年时他时常淘气，与过路游侠，落魄士子，都能有些交集，或言笑晏晏，或厮打一块，却不曾仗势欺人。
我等这般家世子弟，多有看不起落魄寒门，公路能在那些人中混出几分侠气一说，倒是不凡。”
沮棋道：“少时了了，大未必佳，这般言语不少人说，你又怎知公路今日必来？”
袁基沉默，又是半晌：“不会的，这不是来了吗？只是没想到你这般任性……”
“呵，贤良淑德半生，如今还不许我任性一把了？”
“好，好，不说你任性，往后……若有余生，都依你。”
正说话间，门缝看见袁进于门前大呼磕头，随后又见袁术一撩下摆，跪于袁进身前半位，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又没开口，只是恭恭敬敬对着室内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按地起身，拉起袁进，“走吧。”
出了小院，拐到前厅，审配与戏志才都在此处等候，见袁术领一少年出来，二人上前一步迎接。
“正南，志才，这是我大兄之子，名唤袁进，年不满十六。”
又转头看向袁进，介绍道：“这位是审配审正南，这位是戏志才，你便称一声先生就是。”
袁进行礼，二人回礼，正待出门，只听远处大门忽然传来声响，随后袁绍大呼叫人，几人对视一眼，皆明心意。
袁术按住袁进，审配戏志才都整理衣衫，戴好马具，袁术方才趋步走出，审配戏志才皆留于内。
转过中堂，正见门口，袁绍架着一名高大汉子缓步走到座位处，那汉子脸色苍白，却是依旧有几分貌美。
袁术心中正想不知寻常该是多貌美一男子，心中猛然一震，这人竟然是何进！
袁基也一同赶来，上前两步扶住何进，“大将军何故到此，发生何事？”
何进未曾开口，袁绍冷笑道：“那董卓坐不住了，今日派人火烧大将军府，图谋围杀大将军，亏纪灵眼尖，阎象计远，才躲过一劫。
被我糊弄了甲士，将大将军带到此处。如今洛阳怕是待不得了，我在豫州早有布置，大兄何不与我同去？
到时大将军振臂一呼，天下定然纷纷响应，到时何愁不复我大汉？”
何进听袁绍如此开口，急忙接话道：“太仆，昔日……太仆，那董贼如今心思路人皆知，若我等都在洛阳，则万事皆休！
何不让我等一同出京起兵勤王，事成之后，太仆便是那霍光，本初公路便是卫霍啊！”
袁术何进说完，嘴角微抽，何等……愚蠢的比喻？袁绍尚且只敢说起兵勤王，何进便开始分了大饼，自家大兄可会多给他好脸色？
果不其然，只听袁基淡淡开口：“大将军说笑了，我等哪里敢比卫霍，更何况霍骠骑乃是霍光兄长，大将军错说了我等年龄。”
说完，也不等何进反应，回身拉过袁术：“本初，公路方才回来，正好带你等出关，出城便有准备，好好辅佐大将军！”
袁绍心中一动，脸上虽不动声色，语气却有几分焦急，“大兄你，不与我等同去吗？”
“呵呵，你等且去，我自在洛阳摆宴，只等你们得胜而归！”
何进方才被袁基呛了一句，心中不喜，又想着若是与袁基一同行事，怕不是要自己伏低做小，何等委屈？
如今袁基自己不去，却是怨不得他人，忙开口道：
“若是太仆不去，也好在洛阳钳制董贼，与我等内外照应！”
话音一落，院中针落可闻，袁术一直未曾开口，此时倒不如继续装个哑巴。
袁基只是淡淡微笑，让人看不出喜怒。
唯有落后何进半个身位的袁绍，刹那间血气上涌，让袁术与袁基见证了什么叫冲冠一怒。
袁绍此时甚至想直接砍了何进，自己独自去南阳行事，又强压心中怒气，不曾出声。
袁基见状只是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董卓若是心细的，此时怕快发现大将军未死了，速速出城，莫要惦记我！”
前几句都是对何进说的，唯独最后一句，却是对自己两位弟弟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