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奶茶

以往提起手机先接受的是姑姑扑头盖脸的怒骂，但那一通电话刚接通的时候双方都没有说话，诡异的寂静荡漾在电话的两端，仿佛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最后还是姑姑先败下阵来，小孩最会拿捏长辈的软肋，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劝道：“洛洛，我不管你和你父亲有多大的仇怨。但他那么多年给你的好生活，你不该以你的自甘堕落报复他。回来吧，你爸他要不行了，脑瘤。”

周洛一直不出声，只是在电话的最后呼吸加重了一些。

姑姑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他一开始还假装高兴痛快大仇得报，大笑了几声，讨厌的人终于有报应了。结果泪水顺着眼角滴到地上，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看到一定会佩服他的表情展现能力，怎么会有人笑得如此难看。

不多时，虚假的面具被泪水击碎，掉落一地。他再也藏不住地双手掩面痛哭。

那晚之后他并没有马上回去，他认为就这样回去了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可以往20年的记忆拼命地拉扯着他的心脏。毕竟是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毕竟有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存在着。

在拉扯与煎熬中他选择了继续逃避，用酒精麻醉自己。

在底层混惯日子的人都会有几个坏习惯，例如好赌。一开始周洛还抵挡着，但重复疲惫的工作让他变得行尸走肉，后来他觉得无所谓了。

在某个模糊的深秋，他在杨哥的带领下走进了地下赌场，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对于他来说赌博的输赢其实并不能挑拨起他的情绪，但在骰子滚动时候带来的刺激紧张让他还有个活人的感觉。

赢了他就和朋友一起笑，输了就压更重的码，直到把自己本就不多的工资都砸干净，直到自己彻底变成地底的淤泥。

路过的人从来不会注意到地上的淤泥，注意到了也会避之不及。

周洛就想成为这样的存在，他的自甘堕落除了是想惩罚报复他的父亲，更深层的原因是他认为是自己的出生才导致母亲的逝世。

自出生以来接受了那个男人那么多的“好处”，某种程度上他也是害死亲妈的凶手。

他无助，痛苦，哀伤。多种负面情绪叠加起来要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那一天他本来想按往常一样到地下赌场浮沉，没想到碰到了久违谋面的吴向阳。光鲜亮丽的装扮以及高薪体面的工作，无不在拍打耻笑着他的现状。

“呵，总经理，谁稀罕呢？”在地上趴了半小时的人终于醒了点酒，用手臂撑起笨重的上身后就往洗手间去。

脱衣服的时候那张卡片掉在地上，那些字眼再次刺伤了周洛的眼睛，转身的瞬间名片已经掉到垃圾桶，伴着污秽的烟头与泡面残渣。

周洛睡得很不安稳，因为他今晚又梦到了中学的事情。

自从那次生日聚会后，时间好像按下快速前进键。

所有人都褪下了稚气，踏入中学迎接更加灿烂的青春年代。

除了零星几个已经跟着父母往外省跑的，九年义务教育让大部分同学都聚到同个中学。

中学坐落于镇上，囊括了附近几个村的孩子。靠着发展航空周边经济，吴家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们都好起来了不少，这几年大家都盖了不少新房子。

步入青春期的学生们开始意识到差异性，追求个性化，紧跟潮流追星。

家境好一点的总能轻易地做到这些，常常电视上或者贴吧上刚开始流行某样东西，周洛第二天就能拿在手里，这来源于溺爱他的亲爹。新出的mp3，著名篮球明星同款运动鞋，电子词典机（这个是最大的摆设）等等，同学们偶尔打趣到想知道时下流行趋势直接看周洛就清晰明了了。

这种优势极大地巩固了周洛在初中的地位，让他成为拥有更大“势力”的后援团。

就连门口新开的奶茶店，周洛也是那里的高级vip，每天都要带着同学们光顾一下。

好在他平时爱运动，所以没那么容易发胖。

工业糖精灌兑不知出处的劣质果粉，家长和老师们三番四次勒令禁止的不健康食品却是青少年趋之若鹜热衷追求的“时髦品”。

当然，意料之中的，除了家境清寒的吴向阳。

经济快速发展创造了许多机遇，但这些只适合敢闯敢拼有能力的年轻人或者中年人，显然这里面不包括吴爷爷两爷孙。

所以即使周围人都不停地加盖或者新建贴满花哨瓷片的砖瓦房时，吴向阳家还是那么朴素。

分不清到底是时代遗忘了他们，还是他们舍弃了追逐时代的步伐。

不过里面还是添加了不少各方慈善人士送来的物资，跟上时代的有燃气灶，收音机，led灯管。

除了学习与生活以外的东西吸引不了吴向阳的注意力，所以在校门口的奶茶店是不可能挖掘到他的身影。

有赖于小学时期打下的基础，部分熟人清楚吴向阳的家境以及他的脾气，所以不会有太明显的欺负刁难或者孤立行为发生。

但在追求时尚魅力四散的青春期，同学们还是甚少能在吴向阳乏味又质朴的身上找到共鸣点或者说，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