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村口那棵树的守望
在大西北那片广袤无垠、风沙肆虐的黄土地上，狂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黄沙，骄阳高悬天际，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就在这片看似荒凉而又充满生机的土地上，我们的小村庄如同一颗被岁月遗落的明珠，静静地镶嵌其中，散发着质朴而温暖的气息。而村口那棵沙枣树，宛如一位坚毅的老者，孤独却又傲然地挺立在天地之间，它以沉默的姿态，守望着村庄的兴衰荣辱，也守望着我儿时那纯真无邪的梦想与无忧无虑的欢笑。
那是一棵不知历经了多少漫长岁月洗礼的沙枣树，它的树干粗壮而扭曲，仿佛是一位在与风沙长期抗争中练就了顽强筋骨的勇士。树皮干裂斑驳，犹如被风沙无情侵蚀的铠甲，每一道深深的裂痕里，都铭刻着大西北这片土地的严苛与坚韧，诉说着无数个日夜与恶劣环境搏斗的英勇事迹。树干之上，分出的枝桠向着天空各个方向肆意伸展，虽姿态并不规整，却透着一种与生俱来、无法被驯服的倔强力量。枝头挂满了椭圆形的叶片，叶片正面是独特的银灰色，像是被岁月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金属光泽，背面则泛着淡淡的白色，当阳光倾洒而下，叶片闪烁着迷人的金属般的光辉，仿佛在向世界展示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每到花期，树上便开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黄花，那星星点点的金黄，恰似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它们簇拥在一起，散发出一股浓郁而独特的香气。这香气弥漫在整个村口，那香味甜丝丝的，带着大西北独有的质朴与醇厚，丝丝缕缕地钻进人们的鼻腔，沁人心脾，让人闻之便心生欢喜，仿佛所有的疲惫与烦恼都能在这一瞬间被驱散。
小时候，这棵沙枣树无疑是我们村庄最具标志性的存在，是村庄的灵魂与核心所在。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穿透夜的帷幕，驱散那残留的寒意，村里的男人们便已早早起身，扛着锄头，精神抖擞地从沙枣树下出发，迈向那片广袤的田间地头。他们的身影在晨曦的映照下，被拉得修长而坚毅，伴随着脚下扬起的阵阵尘土，与沙枣树那高大而沉默的身姿相互映衬，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希望与生机的动人画面。女人们则会在树下聚集，手中拿着尚未完成的针线活，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家长里短，时而因某个趣事而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那笑声在清晨的空气中回荡，为村庄新的一天拉开了序幕。而我，总会在这个时候，被母亲温柔却又不容抗拒地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睡眼惺忪地站在沙枣树下。我心里虽有一百个不情愿，但也只能无奈地接受。听着大人们的欢声笑语，感受着村庄新一天开始的独特氛围，那是一种深深扎根于土地的生活气息，质朴而真实，我懵懂的心中也渐渐涌起一丝对新一天的期待。
夏日的午后，炽热的阳光如同一把把熊熊燃烧的火炬，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整个村庄仿佛被置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然而，村口的沙枣树下却是一片清凉的世外桃源。茂密的枝叶相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把天然的、无与伦比的遮阳伞，为我们遮挡住了那炎炎烈日的侵袭。我和小伙伴们像一群欢快的小羚羊，迫不及待地奔向沙枣树那清凉的怀抱。我们在树下尽情地玩耍着各种游戏，跳绳时，绳子在空中飞舞，我们的双脚如同安装了弹簧一般轻快地跳跃；踢毽子时，毽子在我们的脚尖上下翻飞，仿佛一只灵动的小鸟；抓石子时，我们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一颗颗圆润的石子，小手迅速而准确地抓取。玩累了，我们便四仰八叉地躺在沙枣树下，透过枝叶的缝隙，望着那湛蓝如宝石般深邃而纯净的天空，思绪也跟着那悠悠飘过的白云飘荡起来。我心里想着，要是能像白云一样自由自在，该多好啊。偶尔，一阵轻柔的微风吹过，沙枣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为我们演奏一首轻柔舒缓的摇篮曲。那丝丝凉意，伴随着沙枣树特有的香气，如同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我们，让我们渐渐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在梦中继续着我们的欢乐与冒险。
这棵沙枣树对于我们来说，还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每到秋天，沙枣树上便挂满了一串串红彤彤的沙枣，它们圆润饱满，像玛瑙般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我和小伙伴们总是眼巴巴地望着树上的沙枣，心中满怀着对它们成熟的期盼，每天都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沙枣啊沙枣，你们快点熟吧。”终于，等到沙枣熟透了，我们便像一群敏捷的小猴子，手脚并用地爬上树去，小心翼翼地采摘着那些饱满的沙枣。摘下来的沙枣，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酸甜可口的汁液瞬间在口腔中散开，那独特的味道，既有果实的甘甜，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酸涩，至今仍让我回味无穷。除了沙枣，沙枣树上还栖息着各种各样的鸟儿。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枝头，鸟儿们便欢快地歌唱起来，它们的歌声清脆悦耳，此起彼伏，仿佛是一场盛大的音乐会。有的鸟儿歌声高亢嘹亮，像是在引吭高歌；有的鸟儿歌声婉转悠扬，如同在低声吟唱。我和小伙伴们常常会在树下，仰着头，眼睛紧紧盯着那些鸟儿在枝头跳跃嬉戏，心中充满了羡慕与向往，渴望自己也能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翱翔，心里暗暗想着：“要是我也有一双翅膀就好了。”
随着时光的悄然流逝，我渐渐长大，村庄里的年轻人也开始陆续离开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去外面的世界闯荡，追寻属于他们的梦想与机遇。村口的沙枣树下，不再像以前那样整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曾经那充满欢声笑语的场景，渐渐被寂静所取代，只剩下偶尔路过的老人或孩子。男人们的离去，让村庄的田野里少了许多忙碌的身影，大片的土地不再像以往那样精耕细作；女人们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思念与牵挂，她们常常在树下驻足，目光望向远方，盼望着亲人的归来，眼神里满是担忧与期待。而我，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不得不离开村庄，去镇上的学校读书。每次离开村庄，村口的沙枣树都会默默地注视着我，它那饱经沧桑的身影，仿佛在对我说：“孩子，去吧，勇敢地去追寻你的梦想，不要害怕外面的世界。”我带着满心的不舍与眷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村庄，而沙枣树那高大而坚毅的形象，却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心中，成为我在异乡思念故乡的寄托。在离开的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既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憧憬，又对熟悉的村庄和沙枣树无比不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在外面的世界里，我经历了无数的风雨与挫折，面对学习的压力、生活的困境以及人际交往的困惑，我常常感到疲惫与迷茫。但每当我陷入困境，感到无助与失落时，脑海中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村口那棵沙枣树的身影。它那坚韧不拔的姿态，在狂风中依然挺立不倒的身影，仿佛在给予我力量与勇气，让我能够重新振作起来，鼓起勇气继续前行。它就像一位无声的导师，用它的存在教会我在逆境中坚守，在挫折中不屈。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沙枣树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我也一定能克服困难。”
多年后，当我再次回到村庄时，发现村庄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老旧的房屋被崭新的砖瓦房所取代，这些新房宽敞明亮，装修精美；村里也修起了平坦的水泥路，道路四通八达，汽车可以直接开到家门口。然而，村口的沙枣树依然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它的模样虽然更加沧桑，树干上的裂痕似乎更深了，枝叶也略显稀疏，但却依旧散发着那种熟悉的气息，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故乡的味道。我缓缓地走到沙枣树下，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那粗糙的树干，心中感慨万千。这棵沙枣树，它见证了村庄的变迁，见证了岁月的无情流逝，也见证了我的成长与蜕变。它是村庄的守护者，是我童年最忠实的伙伴，更是我心灵深处永远的慰藉，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它都如同我灵魂深处的一座灯塔，永远闪耀着温暖而坚定的光芒。我心里满是对它的感激与敬意，仿佛它是我在这世间最珍贵的老友，久别重逢，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轻轻的抚摸。
如今，我虽然已经远离了村庄，在繁华的都市中为生活奔波忙碌，但村口那棵沙枣树却始终鲜活地活在我的心中。它就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在我记忆的海洋里，为我照亮前行的道路，每当我在人生的旅途中迷失方向时，它便是我心中最清晰的指引；它又像一首古老而悠扬的歌谣，在我思乡的夜晚，为我轻轻吟唱，那熟悉的旋律伴随着沙枣树的香气，萦绕在我的梦境之中。它是大西北这片土地赋予我的珍贵礼物，是我故园的胎记，是我与故乡之间那根无形却又坚韧无比的情感纽带，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无法将它忘怀，它将永远在我心中占据着那片最柔软、最温暖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