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
文熹十六年,朔帝崩。大乾朝迎来了第二位皇帝,承禹皇帝即位,励精图治,改年号为“太和”,意取天下太和,兵革不兴。
新帝登基后做了两件大事,一是力排众议,封裴不澈为大乾第一个异姓王;一是赐婚文楚郡主与袁慎。
十月初十,天星阁测绘的黄道吉日,宜婚嫁。文楚郡主李暮之和户部侍郎袁慎的花烛之喜正是这一日。文楚郡主李暮之是安亲王李昭独女,而袁慎是河西袁氏的后起薪火,一个是恃宠而骄的文楚郡主,一个是名满京都、才华横溢的侍郎大人。赐婚御旨一出,京都中又有不少高门贵女金屋无人见泪痕。
不过,在坊间,李袁二人的婚事被传为佳话,皆称赞此乃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李暮之听到这样的传言自然是开心的,她心悦袁慎,满京都的女子都心悦袁慎。他的才学是得到过先帝盛誉的,生的又玉树临风。在文风兴盛的大乾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若是能托付如袁慎这样的儿郎,此生也算圆满,暮之自认为此生是圆满的。
少女的心事是缠绵的,深藏的,难眠的。还好,还好,暮之最后还是如愿嫁给他了。
安亲王府处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进进出出的车马拥堵在未央街前,前前后后堵了四五天不止。
终于挨到十月初十,李暮之在喜娘的引领下,一路踩着红毯坐上双鹤銮驾,乘着鸾驾从安亲王府的大门而出。郡主出嫁,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一行车马负载着累累宝匣嫁妆,俱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浩浩荡荡朝着袁府而去。
锣鼓唢呐在前方开路,奏的是“喜结良缘”的曲调,牵引鸾驾的白马紧紧的跟在后面,红丝线串起金铃挂在白马的额上,一步一响,清脆的声音和唢呐之音是那么和谐。鹤驾之上红色纱幔层层遮掩,珠帘玉幕串串悬挂,影影绰绰可以窥见鹤驾上新娘子的身段,只是红盖头遮住了郡主的面庞,不见真容。
盖头之下,是一张面若桃花的容颜,金冠玉钗,灿若繁星的眸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欢欣。暮之心里淌着蜜,一想到余生都将与袁慎携手共赴,就实在忍不住挂上笑容。行进在通往幸福的大道上,高歌猛进。心中所念是愿得一人,同心结缔。
“停下!”雄浑的声音镇山慑虎,和高唱的唢呐混在一起,直教人听不清是什么声音。曹将军这一声还没有把所有人从沉浸的喜悦中拉回,他挥手示意,队伍中走出来一名穿着军装的军士,一挥手就把领头的唢呐夺过,狠狠扔在了地上,发出叮叮哐哐的碎音。
高声戛然而止,众人忙反应过来,这才发现曹寅鹿带着一支队伍涌入人群,继而神不知鬼不觉把送亲的队伍给团团包围了,“末将奉越王之命特此擒拿西延奸贼!”
什么西延奸贼?怎么会!大乾的百姓是最痛恨西延人的。这种国仇民恨从尚未建国之日就积攒起来。暮之从小被养在闺中,爹爹也很少在府中谈论家国政务,尽管她对这些东西知之甚少,可也知道西延是可恶的存在。
目光中的明媚霎时烟消,彷然闪过一丝迟疑,心下嘀咕:这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她正欲掀起盖头瞧瞧,盖头掀至一半,一抹红唇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一只手苍劲有力地钳住了暮之的皓腕,紧接着不容置疑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郡主,今日这婚恐怕是结不成了。”
这就是越王裴不澈,他的声音太冷酷了。彼时暮之在重华殿内跪求承禹皇帝为她赐婚时,裴不澈也是以冷酷的口吻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暮之郡主不过芳龄二八,正值碧玉年华,一心不想着安国家社稷,只想着因缘际会,真是大乾的可悲”。面对冷嘲热讽,她被气的粉唇微颤,拳头紧握,眼眶渐渐泛红,继而两行清泪滚滚。小小的身躯跪在承禹皇帝的跟前,三个人僵持着,谁也不先开口说话。
直到承禹皇帝妥协,他眼中尽是无奈和疲惫,本来国丧期间不宜婚嫁,加之西延压境,这个妹妹当真是骄纵惯了,罢了罢了。承禹赐婚后便不再理会这个堂妹。
“哎哟,越王爷大驾,今天是我们郡主大喜的日子,越王爷是不是想讨杯喜酒喝呀,还请移步新郎官府上,不要误了吉时才好啊!”喜娘是安亲王府的老姑姑了,看这越王裴不澈一手掀开銮驾的纱幔和珠帘,一手攥着郡主的手腕,不让她掀开红盖头,喜娘顿时两眼一黑,天老爷啊!郡主的大喜之日是谁把这座大佛搬来了?可千万千万不要出了什么纰漏才好。一众混乱中只有她敢上前说两句话,活这么久了,头一遭见到这样的情形。
世人向来见过抢婚的,可从来没见过拦婚的啊。可谓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裴不澈不理会她,目光不移,睨着手中物,眼前的她一袭红衣似火。这位刚封的异姓王在传闻中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他不喜与人交集,只会和士卒行伍之人混迹一起。
大乾自立朝以来就基业不稳。朔帝执掌十六年来,大乾无时无刻不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而裴不澈仅仅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就打了胜仗。
要说是打了胜仗其实不然,大乾也仅仅是把这几年的失地收复了。严格来说大乾和西延的这场战役,两国堪堪打了平手。要想真正实现国富民强、风调雨顺,大乾起码还需要数十年光景。
裴不澈今日前来,是为了捉拿西延的奸细。西延人无孔不入,早已在大乾扎下脚跟。他们在京都秘密行动,俨然已有一定规模,说不定还成立了暗探组织,隐在幕后。
裴不澈低头看着一袭红嫁衣的新娘子,半面未遮,红唇微露,就足以美得摄人心魄。他知道今日的郡主一定是最美的,只是他更好奇此刻,盖头之下是怎样的神情?
“请越王自重,本郡主只是个二八少女,就算不能为国家社稷献身,也定不会和西延勾结!”暮之黛眉微蹙,声音低回婉转,带着七分薄怒,连同上次的嘲讽一并还给他。
手腕还攥在越王掌中,实在挣脱不得,越挣扎反而对面这人攥的越紧。
“本王今日是为肃清奸贼,也是为了还郡主一个清白,搜!”越王凝眸片刻,杀伐果断,这是在沙场上带回来的习气,以压迫的姿态待人怎能容忍人抗拒半分?
说完大掌一松,直起身站在郡主的鹤驾上。暮之本与他僵持着,越王一懈力,她就跌坐回纱幔之中,带起珠帘叮当作响。
这裴不澈究竟要干什么?才刚封了王就如此目无尊法,也不看是什么时候。要真误了吉时,这尊活阎王在京都的名声只会更臭名昭著。
可裴不澈似乎满不在乎,他孤傲的站在銮驾上,等着军士搜查的结果。
一众士兵开始搜查郡主送亲的队伍,随嫁婢女、前马后车、嫁妆宝匣一应都被搜了个遍,简直无法无天,恣意妄为。
“报!”一个军士突然有了重大发现,小跑上前来,呈上一个精巧的墨色雕花的木盒子,细看雕的好像是菊花,“王爷,这是西延的虎符,请明察。”
暮之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打开看了吗?就说是虎符,暮之连大乾的虎符都没瞧见过,更别说西延的虎符了。可是几个不明事理的百姓却把她架着下不来台。
看热闹的百姓们一下子听到西延二字就开始风声鹤唳了,“什么,这可是大罪啊!”“卖国贼!卖国贼就在京都!”“郡主居然是窝藏在京都的大奸细,她哪里是要嫁给袁大人,她是要利用我们袁大人!不能让他们成婚!”几人一唱一和的配合着,窸窸窣窣的言语从人群中传来,不堪入耳。
这绝对是诬陷!怎么可能会是虎符?一股冷气从暮之背后席卷而来。
“郡主,看来他袁慎今日娶不了你,你更稼不了他。”裴不澈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接过盒子。
西延虎符大白于天下,引得好多目光汇聚于此。这句话越王已经酝酿了许久,他的神情竟有一丝得意,身居高位早就没有什么事情会左右他的情绪,可他现在却觉得越乱越好,越乱他越猖狂。
“裴不澈!你实在大胆!此事尚未有定论,你且等着吧!我父王一定不会放过你。”愤然扯下红盖头,双目对上了越王,嗔怒一览无余。他深邃的眼眸中映着的全是暮之一身红装的模样。
美则美矣,只是这惊慌的神情不该挂在她的脸上。她今日是新娘子,马上她就是袁郎的妻子,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一切美好。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让她眼中有愤怒、有厌恶,还有不堪。极尽妍丽的盛妆居然被她最厌恶的男人瞧见!
“定不定论的,郡主先和我慎刑司走一遭吧。”裴不澈一把揽过暮之的细腰,翻天覆地间二人已跨坐在马上,身后是钳着她的越王,未等她回过神,越王已经骑着马冲出了人群。
不容暮之质疑和反驳,裴不澈简直是放肆,何计可施?袁慎还在等着她拜堂成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