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此境艰险如浮冰
李湛好一阵才放下朱笔，长长地出了口气，身后两名小太监连忙上前替他按捏肩部。引着陆鹏进来的太监也趁机上前，在其身边悄声几句，李湛便抬头看来，脸上出现一丝温煦的笑容，招手道：“且近前来。”
陆鹏缓步走到殿前，没理会拼命打眼色的静安公主，拱手长揖：“草民陆鹏，见过圣上。”
李湛双目闪过一丝异芒，他身边那陈公公大声喝叱：“大胆！既见圣驾，为何不跪！”
其实本来跪一跪皇帝也无所谓，陆鹏倒并没有什么矫情心态，只是内心单纯对这皇帝观感颇差，又没有什么想要求他的，为何要跪他？
他平静地道：“草民膝有疾，难以下跪，还请圣上恕罪。”
李湛哈哈一笑，说道：“无妨，陆先生有大功，岂可拘于小礼？朕听说陆先生医术精绝，又剑法如神，想不到竟如此年轻。不知师承何处？”
“草民医术学自秦丰瑜老先生，资质愚劣，未列门墙。至于剑术，却是行走江湖与同伴交流习得，亦是粗陋小道，不值一提。”
李湛笑道：“先生过谦矣。”
他欣然道：“朕向来求贤若渴，最喜英才，先生就留在朕身边吧。”
陆鹏一怔，忙拱手道：“草民性格疏狂散漫惯了，且早有志云游四方，还请圣上见谅。”
李湛盯着他，脸色渐渐阴沉，淡淡道：“你年纪轻轻，不思为国家君父效力，云游什么？朕自会重用于你，莫要自误。”
“人各有志，圣上恕罪。”
李湛眼睛陡然眯起，似乎便有一阵阴冷凌厉的气场从他身上向四周散开，整个大殿上人人为之胆战心惊，惶恐不安。静安公主上前撒娇：“父皇，他、他救了我和五哥，既不知好歹，您就……”
李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静安公主便不敢再说下去。
好一阵后，皇帝忽然哈哈一笑，长声道：“朕出言相戏尔，陆先生不愧是高人风范，既有远志，朕又岂能相强？陈忠祺，稍后替朕送陆先生出宫。”
那陈公公躬身应诺，向陆鹏看了一眼，却微笑着低声道：“陛下，还有一批刺客余孽，不知当如何处置？”
“是么？”李湛冷笑一声，“押上来。”
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解着一个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人们拥进殿来，陆鹏目光一冷，看清这些人正是那些伶人艺人们，冯氏兄妹等众人赫然也在其间，刚刚跟他一路来的查阿错几人也被抓了起来。
他猛地转过身，拱手道：“圣上明察，这些人都是草民的同伴，绝非刺客乱党！乱军攻来时，他们与我并肩作战，有功无罪，五皇子和公主亲眼所见！”
静安公主忙道：“是啊，父皇，他们……”
“闭嘴！”李湛向她一眼瞪去，静安公主顿时咬住嘴唇，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却一个字不敢再出。
“陆先生，朕念你有功，已是颇为优容，可莫要得寸进尺啊。陈忠祺，送陆先生出宫去吧。”
李湛笑呵呵地说完，又厉喝道：“将这些贱民乱贼打入天牢，明日午时当街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侍卫们杀气腾腾地将艺人们推出去，陆鹏目视着冯氏兄妹等人投来的目光，长叹一声，转过身来，屈膝跪倒，沉声道：“圣上，草民不才，愿效绵薄之力。”
李湛嘴角抽出一丝冷笑，眼中闪过戏谑之色，毫不理会旁边忠顺王的轻咳声，淡淡道：“先生言重啦，你既有逍遥远志，朕又岂能将你羁束在身边？陈忠祺！还不快送陆先生出宫？”
陆鹏默然，缓缓起身，在那陈公公的陪同下向殿外走去。两边的官员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只有忠顺王神情严肃，待两人出殿后立刻上前，行到御阶下方压低声音道：“皇上，此人有惊世骇俗之能，便不能收为己用，也不应该如此折辱。事已至此，便定然不能将其放走，否则必成大患！”
李湛对他素来信重，闻言皱眉道：“真有如此本领？”
忠顺王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湛沉吟了一下，冷声道：“既然如此，便劳皇弟亲自出马，紧闭八门，连夜搜捕，将之格杀于京中便是。”
忠顺王点了点头，也知道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不好立刻翻脸，当即悄然出殿。
……
陆鹏走出殿来，门口的李郓满脸愧色地迎上来，看了旁边笑眯眯的陈公公一眼，略一犹豫后还是跟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陆兄，小弟实在惭愧之极……”
陆鹏淡淡道：“五皇子不必多说，我明白。”
李郓见他神情出奇的平静，不由大奇，正要再说，忽听吁吁声中，左首的几名侍卫一片混乱，灰骡踹翻几人，蹿出来奔到陆鹏身边。
它仰起脖子，眼里满是委屈气恼的神情，陆鹏轻抚着其脖子安抚，一群侍卫涌过来，被李郓瞪了一眼，喝道：“退下去！这是陆先生的坐骑！”
侍卫们讪讪地退开，陈公公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却也不出声。
三人走出皇城大门时，天色已一片漆黑，平时繁华的京城里今夜一片死寂。
李郓低声道：“陆兄，我会全力保护贵友在狱中的安全……”
陆鹏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那就多谢李兄了。”
说完向他一拱手，便带着灰骡走入苍茫夜色中。
李郓默默看着他的身影，身旁的陈公公笑吟吟地道：“五皇子，这些江湖中人便有些才能，却也是野性难驯，终究上不了台面。老奴以为，还是不要与之牵涉太多的好。”
李郓哼了一声，心事重重地转身向天牢方向走去。
……
一人一骡走在街头，京城已完全戒严，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京营军士把守。
好在北宫遇的那面令牌还在身边，陆鹏出示后均是平安通过，顺利回到了小院。
小院中，没跟着进宫的拌儿正在门口望眼欲穿，见状忙迎上来：“陆鹏哥哥！你回来了！翠屏姐她们呢？”
陆鹏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跟我走。”
这时忽然人影一闪，邵二娘款款从院内走出，低声道：“先生，有一队黑衣人从左边赶来了！”
陆鹏点了点头，他也已经听到声响，当即抱起拌儿将她放到灰骡背上，从右方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