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语难平苍生意
跟在太上皇身后的一名宦官抢上前，尖利地叫道：“大胆！汝是何人？见圣驾焉敢如此无礼？”
太上皇也将目光从甄太妃身上移回，重新审视地看向陆鹏。
陆鹏笑了笑，正要开口，甄太妃已皱眉道：“休得无礼！这位陆先生是来替哀家诊病的，怎敢如此轻慢！给我退下去！”
那尖喝的宦官愣了愣，只好讪讪地退到殿外。
太上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陆鹏，问道：“如此年轻，你是何时进的太医院？太妃的病情如何？”
陆鹏笑道：“草民粗疏之人，哪有资格进太医院，不过偶有些浅陋家学罢了。”
太上皇听得一愣，随即皱起眉头。
甄太妃向太上皇道：“你呀，就别端着个架子了，别吓到人家这样的好孩子。”
她简单地将陆鹏受西宁太妃邀约进宫之事说了一遍，又转向陆鹏温和道：“孩子别怕，他们就爱咋咋呼呼吓唬人。”
陆鹏微微一笑，站起身拱了拱手道：“太妃身体并无大碍，草民就告退了。”
西宁太妃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听了连忙跟着起身。
甄太妃叹了口气，惋惜道：“既是如此，春儿，替我送送西宁太妃和陆先生吧。”
那清丽少女将陆鹏等人送出宫来，从旁边一个宫女手中接过一只托盘，盘中赫然放着一对晶莹皎洁的白玉如意，恭敬地呈给陆鹏。
陆鹏一怔，随即笑道：“举手之劳，当不起如此厚赐。”
那少女轻声道：“先生，此乃老祖宗一番心意，还请勿要推辞……”
陆鹏笑着摆了摆手，转过身扬长而去。
西宁太妃转头向怔住的少女道：“大姑娘别多心，陆先生是高人本色，原不贪图这些财物的。倒是你入宫数月，可还习惯？”
少女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点头道：“还好，老祖宗待我十分亲厚……”
她嘴里虽然如此说着，眼神却掠过一丝黯然。西宁太妃看在眼中，心里也只是暗自叹息而已。
陆鹏走出没多远，西宁太妃便引着人赶上，歉然道：“今日叫陆先生受委屈了。”
陆鹏笑道：“没有，我辈行医救人原是分内之事，太妃不必如此介怀。倒是托太妃之福，让我这化外之人见到这宫中气象。”
西宁太妃不禁苦笑，正要说话，忽听一个声音笑道：“正是呢！你算是知道我家的气派了吧？”
只见两人从侧路走来，西宁太妃见了面色微变，忙见礼道：“五皇子、七公主，这位是……”
“不必太妃介绍，本宫对陆先生是仰慕已久。”五皇子李郓含笑走上前来，拱手行礼，满脸亲切笑容道，“陆先生，可否拨冗少许，与某闲谈几句呢？”
西宁太妃不由愣住，看向陆鹏，后者微一沉吟，向她点头道：“既是如此，太妃便且先行吧。”
虽然不知道这所谓的五皇子到底有何事，但反正现在也进了宫，就听听他说什么吧。
西宁太妃走后，李郓欣然引路，兄妹二人带着陆鹏沿着一条廊桥信步而行，走到一片风景绝美的园林中。只见前边一泊湖水，清亮无比，四周满是奇花异草、画楼雕阁、翠竹幽树，湖中锦鲤衔波、鸳鸯戏水，更增意趣。
李郓见陆鹏欣赏风景，便含笑道：“陆先生以为此地如何？”
李郓自从那天见到陆鹏的剑术后，印象十分深刻。但若单只如此，他也不会这般作派。却是其妹激动之下，在他耳边咭咭咯咯，讲了一通关于陆鹏的传闻，有真有假，虚虚实实，听得他一愣一愣。
李郓虽然年轻，但却颇有雄心，听说有这样的奇人，便动了招揽之心，因此才找到天顺行馆的后台王侍郎头上。此时他带着几分得意，炫示自己的权势地位。
静安公主也笑道：“可不是吗？你走了很多地方吧？可见过比这里还漂亮的吗？告诉你哦，皇宫里比这里还好的地方多着呢！”
陆鹏收回欣赏美景的目光，看向两人，哑然失笑，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二位可听过一句话？‘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静安公主听得瞪大眼睛，她向来不爱读书，听得一头雾水，转头看向兄长。李郓皱起眉头，沉声道：“陆先生不妨直说。”
陆鹏不由得摇头，这兄妹两个都是草包。他目光悠远，越过这美丽的湖泊，似乎看向遥远的所在，轻声道：“二位可知，天下之大，有多少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却仍然要苛捐杂纳？以天下之大，而奉于一家。吮血汲汁、敲骨剥髓，集天下之精华，致眼前之园林。不过如此而已，二位何以自矜？”
李郓兄妹不禁听得愣住，以他们两人的身份，何时听人说过这样的话？呆了好一阵，静安公主尖声叫道：“你、你大胆！”
李郓脸色也有些阴沉，却却不由得低头沉思。
陆鹏笑着摇头，说道：“告辞。”
他也不需人领路，从容走去。李郓看着他背影怔怔出神，静安公主咬了咬牙，提着宫裙追来，叫道：“你、你得意什么呀！你这么神气，还不是要到我皇爷爷寿筵上表演给我等看吗？哼！你……”
话未说完，陆鹏早已走远，气得她直跺脚。气呼呼地转身叫道：“皇兄！这混蛋……他、他气死我了！”
说着不由珠泪滚滚而出，她最骄傲的就是这天家公主的身份，没想到被陆鹏一句话说得如此难听，甚至带着几分鄙夷。
李郓回过神来，强笑道：“不过是个粗狂之士，咱们不必理会就是。皇妹你哭什么？当真小孩子脾性！”
静安公主却是越想越觉得委屈，抱着兄长呜呜地大哭起来。
李郓拍着她肩膀哄道：“罢了罢了，叫人看见传到父皇耳里又要责你失仪了。别哭啦，要不，皇兄我替你出气，派人将这狂徒拿下惩治一顿？”
静安公主仍是哭个不住，却抬手扯住兄长，连连摇头。
……
当晚，陆鹏坐在小院后的池塘边，静静地仰头眺望着星空。
他微微皱起眉头，依西宁太妃所说，只要甄太妃尚在，皇帝就会念其情面，不会对太皇旧党赶尽杀绝。但他此时却又一次从星象中看到了皇权争斗之象。
虽然说这争斗和他毫无关系，但毕竟身在京中，能平安一些却是好的。
就在他沉吟之时，忽然目光一凝，只见夜空中一道赤红色的异星自北而来，打破夜空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