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此夜观星犹未明

陆鹏在班中的威望虽高，但向来不参与管理。他这时候插口，其他人有些意外，但谁都不会违拗。

陆鹏已经有离开之意，本来不想重回京城。但真要是其他人的机缘，他也会先帮他们这一次再走，毕竟两年来的相处，他和班中众人已结下颇为深厚的感情。

但最重要的是要先把事情原由搞清楚，比如那京中什么行馆怎么就能将人弄到御筵上去？

江陵之事前鉴不远，怎能重蹈覆辙。

不过事情很快逐渐清晰，对于班中的其他人来说，这确实是个好机会。至少，能赚到的钱是相当丰富的。

原来，当今皇帝继位数年来，多有贬斥旧臣，任用新人。朝中如是，宫中亦如此。此次太皇寿辰，那内务府新到任的主事太监自然是要好好的表现一番，此人也是河南籍，因此通过天顺行馆这河南乡党会馆向最近风头大盛的“江南奇技班”发出邀请。不但手续明确无误，酬金亦颇丰厚。

见此事确是百利无一害后，冯天雷便向江英龙回应，答允即日进京。太皇寿辰在七月中旬，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

陆鹏将离开的日期定到京城之行以后，他若不去，单靠其他人，恐怕难以在那种场合表现出足够的水平。他虽然对皇权无感，但能帮其他人获得些前程倒也不错。

启程前晚，深夜，陆鹏独自躺在红云寺一处清幽的禅房后院，静静地眺望着天空。

“观星”技能是所有技能中最神秘的，整整两年，他几乎每个夜晚都会独自眺望星空，可惜技能增长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没有任何感觉，只偶尔会有所感应。

提升到熟练境界后，他似乎对星空有了更多的亲近之感。

望着神秘而浩瀚的星空，陆鹏内心一片宁静，渐渐困意袭来。就在他即将睡着之时，忽然猛地睁大眼。

熟悉的恍惚之感袭来，陆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星空的北部，那里是最明亮的北极星，而在古代观星学中被称为“紫薇星”。

这颗异常明亮的星宿旁边，此时忽然隐约出现了另一颗稍暗的星辰。双星掩映，仿佛在进行激烈争斗一般。

这个现象在观星中有个专门的名称，叫做“斗蚀”。紫薇星出现这种异象，意味着……京中当有皇权之争。

陆鹏若有所感，许久之后，才从玄妙的境界中退出。他轻叹一声，这次的京城之行，恐怕不会这么简单了。

不日，众人便启程离开归德府，动身北上。大周南北往来，向来依仗运河之力。归德离运河不远，东行数日后，便抵达塌场口运河小镇，在这里搭上了一条客船，循河北上。

坐了十多天船，抵达德州以后，前面的运河段便被拦住，原来太皇寿辰将至，各地许多贡物漕运要运往京中，都依仗着这条运河，不免拥堵难行。因此朝廷特地诏告，不许民船航行，暂以官漕优先。

众人只好弃船登岸，好在离京城也不远了，只当是游山玩水。

这天来到一个名唤傅家坡的小镇，镇子虽小，但其驿馆客栈却住得满满当当，街上满是车马。

原来此处向北，有一座拨磨山，那山最是险恶，山里满是强人，远近闻名。凡是从此经过的客商旅人，都要等候数日，有大队人马一起浩浩荡荡，才保得平安。

好在众人来得巧，倒不需要多等，第二天便跟着许多商队客旅一起过了这拨磨山，果然平安无事。

山后又是一个镇子，名唤白龙镇。一行人在镇上客栈住下。当日傍晚，陆鹏只感觉这旅途极其乏味，远不如自己同灰骡独行时惬意。

他忽然兴起，取出慈光古琴，来到后院弹奏。

陆鹏的琴艺踏入宗师境已久，琴艺之超绝已远超过当年的慈光大师，当世恐怕很难找到与之并肩之人。他许久未弹过琴，此时心有所思，这一弹将来，整个客栈里听见者无不惊叹不已。

一曲既罢，陆鹏正准备再换首曲子，忽然听一阵抚掌之声，有人大声赞叹：“好！真绝妙琴音！先生大才！”

陆鹏愕然转头，只见左首院墙上，探出一颗头来，满脸赞叹之色。

原来那人竟是站在墙外一辆马车辕座之上观望，却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相貌清雅，气质不俗，向陆鹏拱手道：“晚生林海，偶闻仙音，不胜向往，故此失礼。不知能否向先生当面请益一番？”

陆鹏不禁失笑，此人也真是个妙人。他当即出门与这林海相见，置酒相谈。

林海对陆鹏的琴艺赞叹不已，两人一番交谈，竟是颇为投缘。

原来这林海来历非同小可，其人姑苏人氏，书香门第，列侯后裔，其表字如海，正是今科探花郎。

“什么？林……如海？”

陆鹏听得不禁一怔，诧异地向对方打量。

“贤弟何以如此？为兄此名有何不妥么？”林海三十余岁，比陆鹏大了十来岁，与陆鹏投契之下已是兄弟相称。

陆鹏揉了揉鼻子，掩饰内心的惊讶，笑道：“没有，原来尊兄竟是今科探花郎，小弟实是失礼了。”

陆鹏对红楼梦还算熟悉，林黛玉的父亲名字自是知道的，但真没注意过林如海居然是个表字。这名字籍贯相同，又同是探花郎，自然不会错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和红楼梦剧情人物的初次接触，竟然会是如此凑巧的场合。

林如海中了探花后，如今在朝中任兰台寺大夫一职。此次却是因姑苏族中事务，携妻女回乡。

这林如海官位虽不甚高，但圣眷在心，要坐官船却也不难。但他向来清廉，因自己为私事往来，故此不肯借公之利，只带了十数个家人，同妻女一同行路，因此才有今日与陆鹏之巧遇。

两人谈谈说说，越发投机。林海是个豁达才士，不以陆鹏混迹江湖为意，反而愈发觉得他是个奇人，越加青眼相看。两人一见如故，不觉谈说至深夜方散。

第二日林海又早早来访，他一个官宦，频频亲身拜访一个江湖艺人，身边的亲随、家人都大为诧异，连其夫人也着实纳罕。林海却是不以为意，与陆鹏相谈竟日，又品尝其雪梅酿，不觉拍案叫绝，更是倾倒不已。

谈说之间，林家的家人、丫环，频频来催，都道：“老爷，夫人催促，咱们该上路了。”

原来这白龙镇上也是一样聚集大队客商，一起经过那拨磨山。林如海此时却颇为不舍，口中只道“就来”，却是迟迟不起身。

忽听“夫人来了”的嚷声，竟是林夫人亲自赶来。

林海忙同陆鹏起身相见，陆鹏抬头看这林夫人时，不由吃了一惊。

这林夫人自然是林黛玉的母亲，贾府的千金小姐贾敏了。陆鹏一眼就看出她身体的状况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