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还只是个孩子呀
“主公请我?”
刘先瘪了瘪嘴,他本来还以为今日无甚要事,可以在家中偷闲读书呢。
自许都归来,他和韩德高、蒯越等人,都被刘表所不喜,这其中许是有奸人进谗言,但无可奈何。
蒯越有当初除宗贼之功,深得刘表器重,所以就算不喜也不会慢待。
他们这些文士便不同,上无家族根深之庇佑,下无境内豪士之鼎助,有些任人拿捏的感觉。
思索良多,刘先怀着心事赶到衙署,须发大半花白的刘表着裾带绶,头戴冠帽而等候,面容颇为严肃,全然没有宿醉消沉的模样。
待刘先行礼后,他沉声问道:“始宗,我听闻玄德今日一早出客馆,采买礼物后,便去拜会了你。”
“嗯?”刘先胡须一颤,心想这么快就知道了,刘备离开到衙署来请,相距不过一炷香时间而已。
这等同于他前脚刚走,后脚消息就传到了主公耳中,我家宅附近果然被主公监视着。
他老实的点了点头,拱手道:“的确如此,但在下不知刘皇叔竟是第一个来拜会……”
“而且,他并非是来拜会在下,他是去家中寻吾外甥周不疑。”
“哦?找元直……”刘表伸出手轻抚胡须,双眸一虚,冷笑道:“始宗,你如今却也会信口雌黄了!”
“主公——”
“住口,”刘表呵斥道:“我待你不薄,你却以这等理由开脱隐瞒,玄德虽走投无路,至荆州需寻师访友,却还没有到心系于孩童之身上。”
“难道,你害怕我会问你们交谈了什么吗?”
刘先闻言汗流浃背。
因为他现在才忽然反应过来,当初自己出使许都,而刘备亦在许都。
眼下刘备南投来荆州,又是第一个到自己家中拜访,这联想起来,很难不被误会!
想通此节,刘先更是语塞,但他素来不善撒谎,也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只能一口咬定如此。
“主公,刘皇叔确是来找元直,我家中仆役,或是他身边那位孙公祐,均可证明。”
刘表转过身去,心中不以为意,你的家仆是自己人,当然向着自家主公。
至于孙公祐,我怎么可能开口去问他?岂不是让人说我刘表心胸狭隘?
罢了,此事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个结果,此时敲打一番便好。
他转过身来,神情已然慈和,笑道:“始宗何必如此着急,我岂会因此小事而怪罪与你?”
“只是,方才你急切隐瞒,令我心中失落,你我共事近十年,难道情谊还不足以坦诚吗?”
刘先面色一松,忙道:“断然不是,在下的确是坦诚相告,刘皇叔真是来找我外甥的。”
“他的确是,我,在下绝无半点虚言!”
难道,难道非逼我在这里抹脖子自证清白不成!他真不是来找我的!
我倒想他跟我说点什么好交差,问题是真没说!
“好,好……无妨,不谈此事,”刘表见他急了,笑着摆了摆手,“北地战况已有情报传来,还请始宗为我走一趟军营。”
“唯。”
刘先匆匆而去,此刻从内堂走出来一名披甲挂刃的中年将军,头戴发箍,八字胡尾端上卷,双眸如虎,面庞棱角分明。
他走到刘表身旁拱手道:“姐夫,这刘先分明有异。那刘备好歹乃是大汉皇叔、左将军、豫州刺史,岂会去拜会一个孩童。”
“周不疑八岁作《文论四首》,谁都知道是刘先刻意推传,以图为其外甥谋师门,此论是不是刘先代笔都两说。”
“咱们大汉最不缺的就是神童。我看,是刘先去许都时就已和刘备互通有无,二人是旧识,说不定刘备南来,亦是他所指引。”
刘先去出使的那一年,刚好是破袁术后,刘备得封左将军,在许都韬光养晦之时。
而韩嵩去许都,则是在官渡前夕,刘备已去了徐州驻防。
故此,刘备第一个拜会刘始宗而无韩德高,说明是为拜会旧识也。
“若是如此,则其心必异也,此为祸乱荆州之事,欲夺主公基业。”
“住口。”
刘表轻喝,止住了蔡瑁的猜想,不管这番言论对错,都只是猜测而已,若是因刘备去见了某人就严加防备,那就太失风度了。
“是……”蔡瑁偷偷观色,不敢再言。
但他这番话,却已将种子放在了刘表的心头。
他们这些将领是真怕主公被刘备诓骗,前日那孙乾“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大论,就已足够骇人的了。
要是主公没忍住真的派遣大军和曹操开战,就中了刘备的奸计了!
他刘备自己大业未成,如丧家之犬,就想拉整个荆州下水,为他抵抗曹军。
现在最好是能在主公面前坐实了刘备居心不良,让主公对他有所防备才行。
……
从军营回到家中,刘先背着手缓缓踱步,走到后院时还是满面惆怅。
今日之事恐怕不会轻易过去,主公最后虽然也没有追究,但他肯定会怀疑。
“唉,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德高为何不愿去许都。”
当初刘表派韩嵩出使许都时,韩嵩曾说出“圣达节、次守节”的大论,提前预见了若得天子封赏难以自处的处境。
但刘表认为韩嵩是惧怕出使,逼迫他前去,后来果不其然,得封赏归来引起了刘表妒忌。
才发生了杀光韩嵩随行之人来证明其清白的惨剧。
“主公年迈,局势纷杂,早已没有了壮年时的魄力,此非人之过也,乃是人败于岁月也。”
多少英豪,皆是败于岁月之下,无能为力。
他到后院,看见周不疑乖巧的在屋檐下坐着读书,于是提振精神,快步过去将今日之事说了出来,告诫周不疑日后要谨慎行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元直日后还是少与玄德公相见为好。”
周不疑笑道:“君子坦荡,舅父今日去见了刘荆州,回来便约束不疑,岂不是更遭怀疑?若是为监视之人知晓,回去禀报便可推出舅父今日乃是谎言隐瞒。”
“也有道理……”
刘先脑袋一歪,深思之后觉得确是如此。
嘶,那这岂不是个死局!?
我说真话主公不信,我说假话又编不出理由,现在连约束元直,都会被当做刻意为之!
感觉我迟早药丸。
刘先心中更加繁杂,但是再看周不疑,还有心思吃着面饼一边读书,还哼着歌。
一股莫名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就不慌么?!”
他皱着眉头轻喝道。
“慌什么?”周不疑眨巴眨明亮清澈的眼睛,“我还只是个孩子呀,小孩子怎么会撒谎呢?若是刘荆州依旧怀疑,舅父可以找时机带不疑去见他,由我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哼,”刘先将信将疑,瘪嘴嘟囔道:“怕是你这孩童,见了那文武阵仗连话都说不全。”